《春夏秋冬末一春》小说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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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末一春》 春夏秋冬末一春第11章 免费试读
291年3月,洛阳暮春的洛阳,空气凝滞如胶。阳光穿过稀薄的云层,
苍白地泼洒在城北陋巷深处,被两侧高耸的青灰色墙壁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条块。光影交界处,
一半是迟滞的暖意,一半是沁骨的寒凉。巷尾,一座宅院蜷缩在阴影里。门楣上,
昔日御笔亲题的“忠勇可嘉”四个鎏金大字,早已被风雨剥蚀得面目全非,金漆黯淡剥落,
字迹模糊难辨,只余下几道倔强的刻痕,诉说着早已被遗忘的荣光。两尊石狮蹲踞门前,
披着厚厚的尘埃与蛛网,面目模糊,威仪尽失,如同被遗弃的守墓兽。石阶缝隙间,
深绿的苔藓悄然蔓延,在无人踏足的寂静里,无声地吞噬着冰冷的石面。这便是咸宁年间,
先帝为酬谢那位平定河西边患、挽狂澜于既倒的功臣,赐予前东夷校尉文鸯的府邸。如今,
朱漆大门紧闭,铜环锈蚀成暗绿,门缝里顽强探出的几株枯草,在微风中虚弱地摇曳。
巷子里静得异样,只有野猫踏着碎步掠过墙根的窸窣,或是高墙内不知名虫豸的短暂聒噪,
愈发衬出此地的萧索与死寂。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刺耳的吱呀声撕裂了满院的沉寂,
惊动了经年累积的尘埃,在斜射而入的光柱中狂乱飞舞。庭院空旷得令人心悸。
青石板铺就的小径,缝隙间挤满了湿滑的苔藓与不知名的杂草,灰绿斑驳,如同溃烂的伤口。
左侧一方小小的池塘,池水浑浊发绿,几片枯败的荷叶如同腐烂的补丁漂浮其上,
散发出淡淡的腥腐气息。池中央,一尊小小的石兽半身没入水中,
面目已被岁月和污垢侵蚀得模糊不清。昔日精心栽植的花木,大多早已枯萎凋零,
仅存的几株,枝桠虬结扭曲,叶片枯黄稀疏,徒劳地向灰蒙蒙的天空伸展着干枯的臂膀,
如同绝望的呼号凝固在风中。风吹过空阔的庭院,掠过荒败的草木,发出单调而幽微的呜咽,
又迅速被更深的死寂吞没。庭院深处,通向内宅。西侧一座偏僻小院,廊檐低矮,
窗纸昏黄破旧,显露出主人久疏打理的颓唐。推开虚掩的书房门,
一股混杂着陈腐书卷气、浓重霉味和某种深入骨髓的孤寂气息扑面而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室内陈设极简,近乎寒素。一榻、一桌、一椅、一架旧书。案头一盏粗陶油灯,
灯盏边缘积着厚厚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黑色烟炱,灯油早已干涸殆尽。墙壁灰败,
挂着一幅古旧的《骠骑破阵图》,绢本早已暗黄发脆,上面骏马长嘶、将军浴血的豪迈景象,
在黯淡光线下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一片灰扑扑的底色,如同一个被时光彻底漂白的旧梦。
唯一鲜活的,或许只有窗台上一个粗陶小盆里,栽着的一株野生的墨绿色兰草,
叶片细长坚韧,在无边寂寥中透着一丝倔强的、几乎被忽略的生气。
文鸯就坐在靠窗的旧案前。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青布直裰,
布料磨损处露出细密的经纬,如同他此刻**在岁月风霜下的生命脉络。
花白的头发简单地以一根磨得光滑的竹簪绾在头顶,露出高高的、深刻着风霜纹路的额角。
身形骨架依旧高大,依稀可见昔年撑起铁甲的轮廓,但肩膀已不复当年的宽阔厚实,
衣袍显得空荡,包裹着一副被时光和失意抽干了血肉的嶙峋躯干,
沉默地支撑在窗前渐沉的暮色里。他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指节粗大突出,皮肤松弛皱褶,
布满旧伤裂口和细小的褐色老年斑,如同戈壁滩上饱经风蚀的嶙峋怪石。
那是握了半辈子刀枪长槊、饮过无数敌人鲜血的手。此刻,那双手松弛地搁着,
右手掌心紧握着一物。那是一枚寸许长短、形制古朴的银质枪头。
枪身主体是温润内敛的银白,历经无数次生死搏杀间的摩挲,光润得如同古玉。最为奇异的,
是其锋锐的前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墨黑色泽,
只在最致命的刃口开锋处,凝着一线若有若无、冷到极致的幽暗寒芒,触目惊心。
靠近枪纂处,四个古拙的篆文——“汉寿亭侯”,深深刻入金属,笔画遒劲,
如同历史的烙印,也似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这便是当年伴随他匹马单枪、纵横河西、杀得秃发树机能闻风丧胆的银枪之上,
仅存的部分了。枪身枪杆,早已不知散落何方,或是朽坏于尘土,
或是埋葬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荒冢。暮色如同无声的潮水,从窗棂缝隙间悄然涌入,漫过书桌,
攀上文鸯的肩头,将他半身浸入灰暗。他枯坐着,如同一尊历经风化的石像,
目光沉滞地落在掌中枪头那线凝而不散的幽暗寒芒上。那点微光,像一根冰冷的丝线,
将他浑浊的双眼牵引向一片更为广阔、遥远而炽热的记忆荒原——咸宁三年的河西。
那时的凉州,非止春寒料峭,而是真正冻彻骨髓的风雪与烽烟并袭。
秃发树机能率鲜卑二十余部悍骑并杂胡啸聚作乱,如同草原上陡然升腾的狂暴飓风,
席卷千里,所过之处,焦土断垣,尸骸枕藉。
胡烈……苏愉……牵弘……杨欣……这些曾威名赫赫的晋廷柱石之臣,
他们的头颅如同被割下的麦穗接连滚落尘埃,或是突围溃败、仓皇逃遁的狼狈消息,
如同冰雹,一记记沉重而冰冷地砸在刚刚立国不久的晋王朝的脊梁之上!凉州告急!
门户洞开!狼烟烽火在河西走廊燃成一片赤红的幕布,几乎要倒映进洛阳城的天空。
京师震动!朝堂惶惶!先帝司马炎食不甘味,夜不安枕,那张曾经雄视天下的面庞日益憔悴,
深陷的眼窝里,除了忧虑,还有对满朝文武束手无策的深深失望与愠怒。
朝廷赖以安抚、弹压、震慑西陲的力量,在突如其来的野蛮狂潮面前,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西疆危殆,关中动摇,帝国的腹部已然感受到那寒凉刺骨的北风侵袭!
正是在这江山危殆、朝野束手之际,他被重新起复,加封平虏护军,肩负使命,
踏上西征之路。记忆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
带着兵戈交击的嘶鸣和浓烈的血腥气:祁连山麓肃杀的月光下,他一身明光铁甲,
映衬着篝火跳跃的光,如同冰冷的钢铁塑像。
麾下亲兵递来那杆伴随他南征北战的蟠螭纹长枪,枪尖如银蟒吐信,寒光逼人。
他握住枪杆的刹那,一股久违的力量与豪情自冰凉处逆冲而上,贯注全身。
远处连绵数十里的敌营,火光点点如同狼眼,刁斗声中夹杂着胡语的狂放呼啸。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被焚烧的焦糊味,夹杂着牛羊牲口的腥膻与铁锈般的血腥气。
秃发树机能的马嘶似乎就在耳边,那是草原狼王的嗥叫,是对晋廷权威**裸的挑衅与蔑视!
“胡烈将军殁于高平……苏愉大人折于金城……”传令兵带着哭腔的报告犹在耳畔。
朝廷军心浮动,士气低迷如垂天之云。而他,文鸯,这个曾被猜忌、被闲置的旧将,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无暇多想,亦无畏无惧。他是将,为将者,
当提三尺剑扫荡乾坤!马蹄践踏着染血的冻土,他亲率一支奇兵,如同夜空中坠落的流火,
在万军丛中撕开一道缝隙!手中那杆银枪,便是最致命的獠牙!
扎、刺、崩、点、拨、挑、缠、拿……枪尖破空的锐响,如同死神吹响的哨笛!
每一次枪影闪动,都伴随敌骑惨烈的嘶嚎与甲胄、肉体被撕裂的沉闷声响。寒星点点,
是枪尖精准地刺穿喉咙、挑开铁甲、洞穿胸膛!血雾蓬蓬爆开,
在寒冷的夜空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落在他的铁甲上、脸上,带着滚烫的热度。
他看到了秃发树机能脸上最初的傲慢,如何被惊愕取代,
又如何在枪锋逼近时化为扭曲的恐惧。阵前,
他亲手将秃发树机能麾下最为悍勇的几位酋长一一挑落马下!每一名酋长的毙命,
都如同在蛮族联军的心脏上狠狠剜去一刀!杀!直杀得那些以彪悍著称的鲜卑胡骑心胆俱裂,
鼓噪的勇气被冰冷的死亡碾得粉碎!胡骑阵脚大乱,战阵溃如雪崩!号角声从凌厉转为凄惶,
最终只剩下求饶的呜咽。秃发树机能,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鲜卑之主,
在部众死伤殆尽、四面晋军合围的绝境下,终于崩溃。他褪去了桀骜与凶戾,
换上了卑微与恐惧,卸甲弃刃,袒露左肩,带领着残存的二十余部酋长,
一步步膝行至晋军森严的辕门之外!伏地叩首!尘土沾满了他们的头脸。
那份面缚辕门、尘土蒙面的屈辱,是西北叛胡彻底臣服的象征!紧接着,各部酋长,
一个个面色惨白,
如丧考妣地交出代表部族延续的亲生骨肉——那些身份尊贵、象征着各自部族未来的质子,
被带上沉重的脚镣,在晋军的押解下,步履蹒跚地踏上了通往遥远东都洛阳的漫漫长路。
河西万里狂沙,从此风定潮平,复归王化。“名闻天下”四字,在那凯歌高奏的时日里,
实打实用朔风中的铁甲、用滚烫的鲜血、用胡虏的尸骸、用蛮酋的屈膝、用王师的赫赫兵威,
一笔一画铸就的铁证!掌心那点枪尖的寒意,
骤然将思绪从滚烫的血与火中扯回现实冰凉的暮色里。文鸯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指尖用力抚过那冰冷的“汉寿亭侯”铭文。咸宁的烽烟似乎还在鼻端萦绕,
但人已回归这逼仄、破败、死寂的书房。“……太康初年……”他喉头滚动,
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粗砺的砂纸,只有自己能听见,也仿佛只是在说给掌中这冰冷的枪头,
“……天子念旧……授某东夷校尉、假节……”彼时,被河西功勋推上声誉顶峰的他,
并非没有感受到暗流涌动。朝堂之上,已有人在窃窃私语他那“骁勇近妖”的过往,
以及他父亲文钦曾反复于魏、吴、晋之间的“不良”记录。
但心中燃起的、久违的为国效力的火焰,
以及对“东夷校尉”这一开府建牙、手握一方权柄的重职的渴盼,
让他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些不谐之音。他满怀希冀,甚至带着些许激动,
以为自己终于赢得了圣心垂顾,将有机会重握兵符,在帝国的东陲再次施展抱负,
以壮年之躯为晋室海疆再立功勋。他悉心打点行装,翻阅海图兵书,准备召募旧部,
满腔的热血与豪情,几乎要撑破这具曾历经风霜的躯壳。辞陛那日的情景,
清晰地烙印在记忆里,此刻如同冰水浇头,让他从指尖凉到心底。他穿着崭新的朝服,
怀着赤子般的虔诚与感激踏入宫中。阳光透过高窗照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反射着刺目的光。
他一步步走向御座,心中充满了报效的渴望。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伏身叩拜时,
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动作,以及他恭敬奉上谢恩表章时,
那力透纸背、力求书写完美的恭敬字迹。
“……满心赤诚……叩谢天恩……未料……”文鸯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那几个字,
仿佛是地狱恶鬼的低语,再次浮现,
带着冰锥穿透骨髓的寒意——“圣天子……见某……竟‘不喜’?!”“不喜!”这两个字,
不是雷霆,却比雷霆更猛烈地劈碎了他所有的幻想;不是刀剑,
却比刀剑更精准地洞穿了他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忠诚之火。
那种冰冷的、带着**裸排斥与厌恶的注视,如同毒蛇的黏腻目光,
穿透帝王的冠冕落在他身上。先帝的眼神,不是审视功臣,不是嘉许将领,
不是简单的漠然……那是毫不掩饰的、毫无理由的、来自至尊最高处的一种纯粹的“不喜”!
仿佛他文鸯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令龙椅上的至尊感到不快、感到晦气的厌物!
天大的功劳?那平定河西、挽社稷于倾危的不世奇功?赫赫威名?
那“名闻天下”、震慑胡族的赫赫威名?在那一瞬帝王毫无遮掩的嫌恶眼神前,
轻飘飘如同尘埃!出生入死换来的勋业,
竟抵不过君王心头那一丝微澜般的、莫名的、无端的厌弃?
他将枪头重重地按在冰冷的案几上,发出一声沉闷低哑的钝响。“功高震主?
……朝中宵小馋间?……”他低声自问,干裂的唇几乎没动,声音含在胸腔里翻滚,
“抑或……陛下……是嫌某这张脸……难入圣目?
”他手指缓缓抚过自己左脸颊上那道从颧骨蔓延至耳根、如同蜈蚣般扭曲隆起的旧疤。
那是正元二年,乐嘉城下,他夜闯司马师大营,单骑突阵时,
被流矢划开又为乱军刀锋所追加的印记。这疤痕,曾是他骁勇的象征,是先帝初见他时,
还略带欣赏地称之为“忠勇之痕”的见证。为何到了太康年,它就突然变得如此刺眼,
成为招致“不喜”的缘由?他猛地抬起右手,
布满裂纹和老茧的指关节用力按压在自己的左颊上,仿佛要把那道丑陋的伤疤,
连同它所代表的过去、它所引发的所有屈辱与不公,硬生生地从自己的皮肉上抠掉!
手指的力道很大,指甲陷入松弛的皮肤里,深陷下去。“君心……”他仰起头,望向窗外。
窗外,暮色已然四合,最后一丝天光被庭院深深的高墙吞噬殆尽,世界沉入一片灰黑。
屋檐的轮廓模糊了,枯树的枝桠在幽暗中伸展如同鬼魅。他的声音如同叹息,
消散在渐浓的黑暗里,“……深似海……寒……胜冰……”他缓缓移开按在脸上的手,
手掌里空无一物,只有脸颊被按出的几个白印在灰暗中隐隐生疼。那道伤疤依旧如故,
狰狞地盘踞在那里,嘲笑着他无力的举动。他佝偻的背似乎又向冰冷虚空弯折了一分,
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
遮住了眼底那瞬间翻涌又被强行熄灭、最终化为一片死灰的无尽悲凉与茫然。
书案对面的墙上,那幅古旧的《骠骑破阵图》彻底隐没在黑暗中,模糊一片。
唯有案头那枚银枪头,那点凝聚在墨黑陨铁刃口上的寒芒,在彻底的黑暗中,
竟似幽幽地亮了一下,如同墓穴深处一点寂寥的磷火,映照着主人茫然的目光,随即又隐去,
仿佛从未亮起。含章殿深处,重重锦帷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光亮。殿内烛火通明,
巨大的蟠螭铜灯吞吐着稳定的火焰,将殿宇照得亮如白昼,
却驱不散那盘踞在角落里的、粘稠的阴影。皇后贾南风端坐于紫檀凤座之上,
一身玄色凤纹常服,衬得她面庞愈发白皙,也愈发冷硬。她并未佩戴过多珠翠,
只一支赤金点翠凤簪斜插云鬓,凤口衔着一粒鸽卵大小的东珠,珠光流转,
映得她那双凤目幽深难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她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如意,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身流畅的线条,目光低垂,落在身前御案上一份摊开的奏疏上,
久久未动。殿内侍立的宫女宦官皆屏息凝神,垂手肃立,如同泥塑木雕,
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殿门无声地开启一条缝隙,
一名身着绛紫宦官服色、面白无须的内侍躬身趋入,脚步轻得如同狸猫。他行至御阶之下,
深深一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启禀皇后娘娘,
东安公司马繇殿外候见。”贾南风并未抬头,只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嗯”,算是应允。
她依旧专注地看着那份奏疏,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玉如意在她指尖微微转动,光滑的玉面反射着烛火,在她眼底投下一小片跳跃的光点。片刻,
殿门再次开启。东安公司马繇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一身亲王常服,
玄色锦袍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蟠龙纹,腰束玉带,悬着金鱼袋。年轻的面庞上,五官端正,
甚至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特有的清俊,只是那双眼睛,沉静得过分,如同结了冰的湖面,
深处却潜藏着某种难以压抑的、近乎炽热的暗流。他行至御阶前,
依礼深深下拜:“臣司马繇,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东安公免礼。
”贾南风终于抬起眼帘,目光落在司马繇身上,平静无波,如同打量一件器物。“赐座。
”“谢娘娘。”司马繇起身,姿态恭谨地在内侍搬来的绣墩上坐下,腰背挺直,
双手平放于膝上,目光低垂,只落在自己锦袍下摆那精细的纹路上。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更漏中沙粒滑落的细微沙沙声,清晰可闻。
这沉默带着重量,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贾南风放下玉如意,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御案的边缘,
发出笃笃的轻响。这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如同某种隐秘的节拍。“杨逆之事,
”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诸卿议得如何了?
”“回禀娘娘,”司马繇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杨骏跋扈专权,
结党营私,其罪昭彰,证据确凿。朝野上下,怨声载道,皆曰可诛。臣等已详加核查,
其党羽名录、罪证卷宗,业已齐备。只待娘娘懿旨,便可雷霆一击,荡涤奸邪,肃清朝纲。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斟酌词句,随即又补充道,“此獠盘踞中枢多年,党羽遍布朝野,
若不连根拔起,恐遗后患无穷。”贾南风微微颔首,指尖的敲击并未停止。“嗯。
杨骏……是该清一清了。”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一件寻常家务,
“只是这‘连根拔起’……东安公以为,当如何拔起?拔到何种地步?”司马繇抬起头,
目光迎上贾南风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目。他脸上依旧平静,但那双冰湖般的眼底,
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水底的暗礁,悄然浮现。“娘娘明鉴。杨逆根基深厚,其党羽盘根错节,
非雷霆手段不足以震慑宵小,非犁庭扫穴不足以绝其根苗。”他语速不急不缓,字字清晰,
“臣以为,凡与杨逆过从甚密者,无论官职大小,皆应一体究办。其核心党羽,罪大恶极者,
当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其余附逆者,或流或贬,务求除恶务尽,不留后患。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隐秘的、近乎蛊惑的意味,“唯有如此,
方能彻底剪除杨党羽翼,稳固朝局,彰显娘娘圣明。”贾南风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指尖敲击桌面的笃笃声,节奏不变。她看着司马繇,
仿佛在审视他话语背后的每一个细微动机。殿内的烛火在她眼中跳跃,却映不进丝毫暖意。
“除恶务尽……”贾南风重复着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转瞬即逝,
“东安公所言,甚合本宫之意。只是……”她话锋微转,目光重新落回案上的奏疏,
“这名单之上,似乎还有些……旧人?”司马繇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跳,
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微微垂首,声音更加低沉,
带着一种刻意的、仿佛难以启齿的凝重:“娘娘明察秋毫。臣……正有一事,踌躇良久,
不敢不奏。”“哦?”贾南风眉梢微挑,似乎来了兴致,“讲。”司马繇深吸一口气,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起头,直视着贾南风,那双沉静的眼底,
此刻翻涌起难以掩饰的怨毒与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臣近日详查杨逆案卷,发现一人,
表面赋闲在家,形同枯木,实则包藏祸心,与杨逆暗通款曲,密信往来,图谋不轨!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那指控的份量在寂静中沉淀。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连烛火都似乎停止了跳动。“此人便是……前东夷校尉,文鸯!”“文鸯?
”贾南风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
她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而从容。“正是!
”司马繇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激愤,虽然依旧控制在低沉的范围内,
但那其中的恨意却如同毒蛇般丝丝渗出,“此獠!昔为魏臣,反复无常!归晋后,
虽曾立下些许微末之功,然狼子野心,从未泯灭!更兼……”他喉头滚动,
眼中怨毒之色暴涨,几乎要冲破那层伪装的平静,“……其父文钦,当年在淮南,
手染我司马宗室之血!血海深仇,岂能因时移世易而泯灭?!此等血仇旧恨,早已刻骨铭心!
今其见杨逆势大,便暗投门下,以为奥援,密谋不轨!此獠蛰伏多年,看似枯槁,
实则阴险狡诈,其心可诛!若不趁此良机,一并铲除,夷灭三族,恐日后遗祸无穷,
更……更难以告慰我司马氏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几个字,
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那积压了数十年的、噬骨焚心的仇恨之万一!诸葛诞,
他的外祖!淮南三叛,城破身死,阖族尽灭!那份血海深仇,如同烙印,早已刻入他的骨髓!
而文钦、文鸯父子,便是那场惨剧最直接的刽子手!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今日,
终于让他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要借贾后这把最锋利的刀,将这血仇的种子,
连同文鸯满门,彻底碾碎成齑粉!贾南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放下茶盏,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她目光落在司马繇因极力压抑仇恨而微微扭曲的脸上,又缓缓移开,
望向殿顶藻井那繁复华丽的彩绘图案。那图案描绘着龙凤呈祥、百鸟朝凤,一派祥和景象,
与此刻殿内涌动的暗流形成刺眼的对比。她心中了然。什么“暗通款曲”、“密信往来”,
不过是司马繇精心编织的借口。他真正要的,是复仇。是借她之手,
小说《春夏秋冬末一春》 春夏秋冬末一春第11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