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杀破雁鸣关》小说简介
古代言情文《春风杀破雁鸣关》火爆来袭!讲述男女主角慕云昭沈青之间发生的精彩故事,作者“九邀”的最新原创作品,作品简介:沈青道:“男孩儿也需要梳理头发。”说完,他就定定看着慕云昭。慕云昭活脱脱一个小乞丐。……
《春风杀破雁鸣关》 春风杀破雁鸣关第3章 免费试读
史载:西夏淳化十一年三月廿八日,云中城破,党夏王耶律齐被俘。党夏王妃殉城而亡。
有人说,党夏王妃被青魔将军一支破云箭一箭穿心。有人说,党夏王妃在大虞军进城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党夏王妃成了党夏史册上一抹血色。
沈青带着耶律齐和慕云昭的骨灰回到上京城。
党夏王妃终于回到故土,再次成为慕云昭。
大虞皇帝厚待党夏皇室,已经拟好诏书封耶律齐北定王。耶律齐却提出,定要见青魔将军一面,否则不会在降表上加盖玉玺。
耶律齐仍在天牢之中。牢门隔开二人。
沈青面沉入水。
耶律齐故作玩味的盯着他。
无言相对许久,沈青默默转身。
耶律齐低低笑道:“沈将军,你的心可痛?!”
沈青猛然回头。“阿保,你可对得起慕云昭?!”
耶律齐微扬头颅,闭上眼睛。“阿保!快十年了,只有她会如此唤我!我都快忘记了,我是阿保——”
曾经阿保是个多么屈辱的烙印。母妃出身寒微,即使他是个王子、最年幼的王子,也没有受到半分关爱。反而母亲因为诞下男孩受人嫉恨,莫名其妙的生病,无声无息的死去。
大虞、党夏结盟,毫无悬念,他被送给了大虞。无所谓,在党夏他受人轻贱,父王的其他后妃他的兄长恨不得他去死。去大虞,不过是换另一些人轻贱他折磨他。
上天既然安排好了他的命运,他认命便是。生便生,死便死。世间反正无人牵挂他,他也早没了挂牵的人。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十五年。慕云昭出现了。在他眼中小小的慕云昭刚从雁鸣关赶回,盛装入宫觐见皇帝。恍若蕊宫仙子的慕云昭目光却清冷而温柔,让他想起草原上的月亮。
小公主宋芷柔正和二殿下看他趴在地上舔食狗盆取乐。慕云昭温柔地拉他起身,一脚将狗盆踢到宋芷柔跟前。“宋芷柔,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的毛病,有个大虞公主的样子。这么折磨下人,你不怕姨祖母斥责你?!”原来当今太后和封老太君同出封氏,是一对堂姐妹。论起来,慕云昭还是宋芷柔的姐姐。可无奈,两人自小不对付,见面必吵。俩老姊妹聚首,谈论起来也是头疼,不知道这俩小辈儿怎么会成为冤家。
宋芷柔做公主做惯了,几时有人忤逆。她冲上去就要和慕云昭动手。慕云昭在军营两年,虽然年岁尚小,也有了几分功夫在身上。三两下就将宋芷柔掀翻在地动弹不得。二殿下也早看惯了她二人打打闹闹,何况此次慕云昭进宫是父皇特意召回,他也不欲惹事端。拦住了慕云昭挥向宋芷柔的拳头。好言劝和,哄着宋芷柔离开了。
慕云昭转头又教训一脸呆滞的阿保。“你就由着别人欺负。看你身强力壮的,还手也不会吗?!”
耶律齐嗤笑。“他们是主,我是仆。如何可以还手。再说这次还手,还有下次。有什么必要?!”
慕云昭眼中简直要冒火。“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任人折辱!若你还有点男儿血性,你就说一句你敢不敢和大虞公主争个高下!”
其实耶律齐已经是八尺男儿,和沈青身量相仿,都比十二三岁的慕云昭高出两个头还多。眼前的女孩子明明是故意在挑起他的勇气,沈青也在看着他。草原男儿的血在体内热起来。他脸色阴沉,“当然敢!”
“好!这才想个男儿。我午间应该已见过皇上。到时候我来找你。你叫什么名字?!”
“保保”,耶律齐犹豫一下,道:“耶律保保。”
沈青“嗖”的掣出袖中短刀,抵在耶律保保颈下,“你是党夏人?党夏皇族?”
在边境沈青曾和党夏人、北燕人都交过手。慕云昭又刚刚从北燕人的箭下捞回一条命,他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挡在慕云昭前面。
慕云昭按住了沈青的手。“不必紧张。想必,他便是党夏质子。咱们不是在战场。
我父兄都战死在与党夏的雁鸣关之战中。
可祖母一直都说,战场胜负,各凭本事,与天无怨,与人无尤。即使我有血海深仇,无关的人就是无关的人。
耶律保保就是无关的人。
他不是仇人,不是敌人。”
沈青慢慢收回了手中的刀。慕云昭又道:“可若是有一天,咱们两军对垒兵戎相见,我也断不会手下留情。”说完,她还朝耶律保保绽放一个坦荡的笑容。
耶律保保心底某一处感到一丝暖意。从没有人对他笑得如此真诚又明媚。
慕云昭很容易就将宋芷柔诱到御花园一处十分偏僻废弃不用的房子中。她自幼经常随祖母入宫,宫中一切她都十分熟悉。对宋芷柔她更是早已摸透了她的脾气。宋芷柔自小就爱抢她手中的东西。若是慕云昭护着,那就非抢到手不可,不管这东西是好是坏,是她喜欢的还是她根本就不稀罕的。
等她追着慕云昭到了房子里,慕云昭没两下就制服了她。她仔细一看,慕云昭身后又多了沈青和耶律保保。忽然,嘴一扁,嚎啕大哭起来。
慕云昭不禁恼怒,“宋芷柔,难道只许你欺负别人去。别人略略还一下都不行。何况,我们又没有真的怎么你。今日,只想你和耶律保保公平决斗。你输了,以后就不可以再欺负他。”
“我是堂堂一国公主,为什么要和一个下人比试!”
“你欺负下人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你是一国公主呢?!
我知道,皇上请了专门的教习老师教你,都是高手。你和耶律保保的比试,说起来你还占了上风。不会是你学艺不精,不敢比吧?还是你怕输了,少了折磨耶律保保的乐趣?!”
宋芷柔最经不得激将法。况且她也根本没把一向逆来顺受的耶律保保放在眼里。
一开始,耶律保保并不敢真的和宋芷柔上手。看的慕云昭生了气。“耶律保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为你争的机会,你难道还要让宋芷柔看轻你!”
耶律保保忽然感到热血翻涌。豁出去了!得罪公主大不了一死,自己的这条命本也没什么可惜的。
耶律保保拼了全力,宋芷柔最终落败。
耶律保保不禁惴惴。慕云昭却是问到了宋芷柔的脸上,“不要总端着公主的架子。别人让着你罢了。脱了公主的衣服,你只有认输的份儿!”
宋芷柔此时才开始哭得伤心。她感到挫败与屈辱。
看她哭得气噎,沈青给她递了一方帕子。她一把推开,就要向外跑去。
慕云昭又道,“你就是求皇上杀了我们三个。也抹不去你是我们手下败将的事实。我劝你还是好好跟着师傅精进你的本事才好!”
待宋芷柔跑远了,耶律保保和沈青的脸色都有点不安。耶律保保更是忐忑。也许要连累两人一同遭罪。
慕云昭却笑着安慰二人。“放心。这宋芷柔吧,虽说刁蛮些,但也有几分傲气。她不会那这事儿说到皇上面前的。”说完,又看耶律保保一眼,“你也不错嘛。看你刚才那几手擒拿,很有章法。”
耶律保保低下头。“总要有自保之力,才能活下去。”
宋芷柔的确如慕云昭所料,心中有着自己的骄傲和自尊。经过此一番,她有了要胜过慕云昭的心思。听闻云中子收了慕云昭做徒弟,她也非要拜在云中子门下上山学艺不可。皇帝拗她不过只得先答应了。
云中子在众多富贵弟子中挑了月余,层层考较,沈青入了选。大大出人预料的是,耶律保保也被收了徒。
大虞皇帝心中犹疑。云中子却道天意如此,不可逆天而行。
皇帝转念一想,耶律保保被送来做质子,他已经是党夏的弃子。他来党夏七八年党夏从来不过问他的生死。党夏又有现成的五六个成年王子,想他将来也回不到党夏了。若果有将才,能被大虞所用也未尝不可。勉强也答应了下来。
上了嵩华山,慕云昭是不是最年长的,却是入师门最早,便成了他们的大师姐。他们剩下的三人就序了齿。耶律保保做了二师兄。
自此,慕云昭开始唤他“阿保”。再也没有变过。
耶律齐如何能忘?!
他那时总不肯唤慕云昭师姐。他越来越羡慕沈青,甚至嫉妒沈青。沈青和慕云昭的亲密无间似乎是天然如此。相处久了,他发现了沈青的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沈青也唤慕云昭师姐,但只是偶尔。慕云昭有时候顽皮耍赖,沈青就唤她小豆芽。慕云昭若是故作正经或有时心情低落,沈青就唤她小师父。无论是小豆芽还是小师父,都是他和宋芷柔无法闯入的过去。
耶律保保也开始随着沈青唤慕云昭小豆芽。慕云昭嫌弃失了大师姐的尊严。耶律保保却很固执,不改口。慕云昭没办法,只能由着他胡乱叫。
在嵩华山上,他们一起习学武艺,领悟领兵之能,探微六韬三略。这是他最快乐的日子。连蛰伏心底对宋芷柔的恨意都淡了。反而生出几分同门之谊。
云中子教授学生独辟蹊径与众不同,有时让人感觉古怪刁钻。他们常常吃尽苦头,彼此间不由惺惺相惜,大有同是徒弟受苦人之叹。
一日,云中子考验兵法,并按成绩分发实物。慕云昭和宋芷柔底子最好,只有耶律保保自己,长到一十五岁,没有师父正经教导。所学所知都是自己偷偷看来听来的。自然垫了底。分得食物少得可怜。
偏这时,师父日日养在身边的猴子顽皮,挣脱锁链,逃走了。他们立刻有了新任务,搜遍大山也要把它追回来。师父还立了规矩,找回猴子之前,只能各自食用各自分得的,不能杀生,不能吃山中所生果子。违者重惩不怠。
他们以为师父是要磨练他们极端环境下的忍耐力。就像之前让他们在雨中求生一样。他们很自觉的约束自己只以个人携带的食物是用。
耶律保保食物最少,尽管他很克制,两日内还是吃完了。又过了两日,师父的宝贝猴子还没找到,耶律保保已经脸色发黄。
那晚他们辨认了猴子留下的踪迹,稍作修整。慕云昭坐到了耶律保保身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馒头。耶律保保的目光在馒头上稍作停留立刻转过了头。慕云昭的手却伸了过来,往他嘴里塞了一口馒头。又掰下一半放到他手中。他自然推拒。
宋芷柔也小声道:“慕云昭,师父说过,不让咱们互相……”
没等宋芷柔说完,慕云昭就满不在乎地打断了。“不要理那只老麻雀!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阿保饿坏了身体?再说了,谁知那破猴子躲哪去了,咱们还得找几天?”
沈青也默默将自己的窝头掰下一半。宋芷柔看劝不住也拿出了自己的一只桃子。
慕云昭还让耶律保保不用惧怕师父。“再过两天还找不到,我就打了山鸡咱们吃。那个老麻雀,只想着巧法子折腾咱们!我看咱们还不如那时猴儿呢……”
正当慕云昭说得酣畅淋漓,却见沈青宋芷柔冲她使眼色。她顿觉不妙。扭身抬头,云中子的白胡子抖得要跳起来。慕云昭祭出无赖讨好谄媚的笑,也不管用。云中子抓着她的衣领子就把她提溜了起来。
耶律保保几乎和沈青同时,扯住了云中子的衣袖。“师父,请不要责罚师姐。是我的错!”
云中子声气都不稳了。“慕云昭目无尊长,竟然背后诽谤师父。打三戒棍,有谁求情,同罚!”
耶律保保愣了。打三戒棍不是打三下,而是要把三支戒棍打到断裂。慕云昭毕竟是个女孩子,还不被打死。即便没有死,也是半死了。
他脱口而出,“师父,一切因我而起。我愿代师姐受罚。师姐她、她怕是禁不起…”
慕云昭被云中子抓在手中,动弹不得。一味嘴硬。“老麻雀,你到底是要我们做徒弟,还是到我们来折磨取乐的?你还说我目无尊长。分明是你先为老不尊……”
云中子一掌劈昏了慕云昭。也不再理会他们三人,径自回灵云阁了。
三人面面相觑。师父是真的动了怒。
等三人跪在师父门外,听着里面慕云昭叫的惨烈,哀哀求情,师父新的意思又传了出来。慕云昭忤逆师尊,死不悔改,受罚之后明日就逐出师门。
沈青、耶律保保几次想推门而入,都被童子拦下。他们只有跪在门外,又是心急如焚又是束手无策。
天快亮的时候,慕云昭的惨叫声渐渐低弱了下去。云中子终于从门内走了出来。
“你们三个倒是和里面那个不成器的师姐手足情深。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亲姐弟亲兄妹呢。慕云昭,我是决意要逐出师门的,给你们三炷香的功夫想想清楚,再求情就和她一块儿下山!愿意和她划清界限的留下,全心跟我学艺,今后不愁没有大将军给你们做!”
宋芷柔目光微动,低了头。
沈青眼光瞬间变冷。
耶律保保心中第一次有了纠结动摇。以前没有人在乎他没有人正眼瞧过他,他备尝冷暖白眼,心也渐渐冷硬。他习惯了,只挣扎求自己生存,只要爱他自己就够了。他不再将他人生死哀乐喜悲苦痛略萦绕心怀。可他遇到了慕云昭。慕云昭撬动了他心里的冰山。她那灿烂明媚的笑,让某个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阴暗冰冷的角落渗漏进一丝丝的光。他忽然对慕云昭生了气。他好不容易要走出往昔的泥沼了。慕云昭又要将他踹下去。他要回到上京,狗彘不如蝼蚁般的活着吗?受人轻贱,也像母亲般无声无息的活一场,无声无息的死去?阴沟里的草都活得更好些!
三炷香的时间那么快!
沈青丝毫未动,身子依然跪的很直。
耶律保保心中恨恨的骂慕云昭,一边膝盖不听使唤。他便也阴沉着一张脸。不知道是怨怼慕云昭,还是埋怨老麻雀。他也未起身。
宋芷柔一直低着头。不时偷偷看沈青一眼,又看看耶律保保。终于也未起身。她有她的自尊。
云中子用过早饭,踱步到三人面前。“你们倒是和慕云昭感情好!情愿不要自己的前程!”
他有意无意扫过了耶律保保。耶律保保并不为其所动。面上毫无波澜。他是个一旦决定了心意便不再回头的人。
云中子踱来踱去好几回,停在三人面前。忽然呵呵大笑。“我云中子竟然有这步老运!天送给我这么几个好徒儿!”
他将三人一一扶起。“好徒儿,你们真到了战场,必是一个好的统帅。战场上生生死死,很容易冷了一个人的心。为师希望你们牢牢记得今日,不要轻易抛弃轻易舍弃轻易放弃你们的同袍。有苦一起吃,有难一起扛!这样的胜利才最有意义!否则,赢得了战争,失去了身边所有人,只会抱憾!你们的遗憾,越少越好!”
云中子死有所思,脸上隐隐有悲痛之色。他一挥手,“去看你们的师姐吧。你们也担心了一晚上了。”
三人一时又喜又忧,又惊诧又好气。也顾不得了,纷纷起身跑去看慕云昭。慕云昭确实被责罚很重,但没有他们担心的那么重。
三人都细心的照顾慕云昭。耶律保保更是上心。在他和慕云昭单独相处的时候,他默默握着慕云昭的手,望着仍在昏睡的慕云昭的脸,良久。心里暗暗骂她傻瓜。骂了一遍又一遍。透过窗棂的日光落在慕云昭的脸上。慕云昭已开始褪去稚气,少女的脸光洁明亮,耶律保保总是想起儿时在母亲怀里看到的夜空的月亮。他想抚一抚慕云昭的脸,还是忍住了。他想,他在世上也终于有了和他相关的人。
他开始刻苦地学习兵书。刻苦地学习一切。他不想再连累任何一个人。尤其是慕云昭。
云中子将盘中的青菜比做他们的战友,云中子让他们跟着老鼠蟑螂学本事的时候,他不再心中嘲笑,而是慢慢体会出了道理。三年多的苦学,他们气宇昂昂下山时,已经结下深厚情谊和无比的默契。他和沈青已是英姿勃发的勇武少年。慕云昭和宋芷柔也经过一番洗练,长大了,成了明丽动人的少女,更是沉着老练的战场巾帼。
他们一起写下辞别书时,耶律保保甚至忘了自己并不是大虞子民。他偶尔也想起,但他更喜欢现在的阿保。党夏决意送他来大虞,已是将耶律保保杀死了一次。
在征讨南境时,初时皇帝并不放心,他们四人编入同支队伍。也不过数月,大虞皇帝就见识到云中子的厉害。他的四个徒儿各个不凡,可堪独力掌控一方战事。耶律保保和宋芷柔专攻东南。沈青慕云昭领军去平定西南。
两年之后,“嵩华四子”威震天下。四人偶尔相聚,更是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共同立誓封狼居胥,安定天下。每当此时,耶律保保总是看着慕云昭,目光难以移开。什么看到慕云昭,她都和十二三岁时一样,是他心中的月亮。
他明白,这月亮并不属于自己。可是知道月亮的清辉照着自己。他已心满意足。
他愿意永远默默的望着这月亮,守着这月亮。
可北燕国的铁骑踏碎了他心中微小的祈愿。
大虞和北燕的最后较量还是来了,一触即发。党夏在两国夹缝中,审时度势边自保边取利。耶律保保终于被人记起。他还是党夏国的七王子。
党夏皇帝的亲笔手书一封接一封送入大虞上京城,只说身体抱恙思念儿子,请求大虞皇帝速送质子回国。此时,耶律保保已非吴下阿蒙,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虞良将。
大虞朝廷吵成一锅粥。有人说放,有人说留。也有人说杀!
大虞皇帝几日几夜不能安枕。最终,他亲自送归耶律保保,直至京郊北柳驿。
慕云昭三人也赶来为他送行。四人八目相对,心绪复杂,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知道该如何送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慕云昭打破沉默。从地下捏一撮土放进随身的佩囊中,交到耶律保保手中。“阿保,盼你莫忘,大虞也有一份故土之情……”
耶律保保心中难辨喜忧。他蛰伏的野心,他隐蔽的欲望,他难以放下的牵挂……
登车北去他没有回头。身后留恋,唯有一人……
耶律保保有了自己的党夏名姓,耶律齐。
耶律齐甫一回朝,便被父亲委以重任。慕云昭被调任雁鸣关。
他是党夏的骠骑将军,她是大虞的定远将军。二人互成犄角无比默契,联手阻止北燕国铁骑南进。甚至渐渐占据上风。
大虞皇帝深感自己别具慧眼高明远识决策得宜。党夏皇帝也老怀安慰,耶律齐的几个哥哥为了皇位继承斗生斗死,与国家大计丝毫无益,幸而还有幼子成才,可堪大用。
耶律齐战功累进,甚至有了功高震主的意味。党夏嗣位鹿死谁手,越来越没有悬念。
大虞咸平十九年末,党夏景和三十七年,党夏老皇帝宾天,七皇子继位。翌年改元淳化。
耶律齐坐稳皇位伊始,便向大虞呈递国书。只有一个意思,联姻结盟,共抗北燕。
时机刚刚好。由不得大虞拒绝。
耶律齐心中只存一丝侥幸。在看到车辇中的慕云昭时,他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没想到,真能是慕云昭!
大虞能舍得慕云昭?!沈青能舍得慕云昭?!慕云昭也能舍得自己?!
他心心念念的月亮,落到了他的怀里!
沈青看着沉默不语的耶律齐。他心中一时恍惚。“嵩华四子”为何走到了如斯境地。他不禁低语,为什么……他不是该问谁。
“为什么?你还问为什么?”耶律齐眼中燃起腾腾的火焰。他扑到牢门边,恨恨道:“我真希望死的人是你!”
沈青平静地看着他。“我何尝不希望如此。”
耶律齐看着沈青良久,忽然笑了。“我得不到慕云昭。你也得不到。”
沈青心中一阵悲凉。“我不需要得到慕云昭。我只想她活着……”
耶律齐仿佛遭到一记重击。
“也许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他错以为慕云昭来到党夏,一切都会很好。他为慕云昭举行了隆重的拜奥礼。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慕云昭是他的王妃,他的妻子。他拒绝了北燕国的嫡公主。他想一心一意的喜欢慕云昭。
可是……慕云昭不再是慕云昭。她是个完美的党夏王妃,却不再是慕云昭。
“你知道吗?”他自嘲道:“我灌醉了慕云昭,才行了夫妻之礼。她到党夏都快一年了,还拒绝我!”
“可据我所知,慕云昭有了你的孩子。你却纵容你的侧妃推她落水,害她失去了孩子!”
“我自己都不舍得,怎会让他人动她一个手指头!
是慕云昭,她不想要我的孩子……”
他仍然记得清楚,得知慕云昭有了身孕,他有多欢喜。有了孩子,慕云昭也许会像个妻子一样对他稍稍亲近。可慕云昭却在寒冷的冬日跳进湖中。他吓坏了。他吩咐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慕云昭。他甚至都没有考虑孩子。慕云昭体内流出的血,苍白的唇,吓到了他。
他宠幸了一个朝臣送进宫的贵女,只是想气气慕云昭。他并没有真的想伤害她。慕云昭的孩子没了,他守了她几天几夜。慕云昭醒过来,只虚弱的说,不要怪责侧妃,不关她的事。
他如遭雷击。心里明白过来,慕云昭不想要孩子,不想要他耶律齐的孩子……
“慕云昭嫌弃我的出身。我始终是个异族!”
沈青摇头。“你可知慕氏由来?你可知我是何人?!”
耶律齐狐疑地看着沈青。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你可记得咱们四人受师父所遣,去北燕查勘地形,却被围困。”
耶律齐自然记得。云中子什么都要他们学,包括仰观天文俯察地理。有一日云中子云游回来就让他们四人去北燕一趟,将三国交界处的地形勘探明白。他们正准备返程的时候遭遇了北燕一支数百人的队伍。他们无意间暴露了绘制的图形,被当做细作,紧咬不放。暂时藏身在一所破败的农家,他们商议对策。他们都深知,如果四人都留下,怕是要全部有来无回。慕云昭估算了一下,在百里开外应该驻扎有一支大禹的军队,如果能有一人去请救援,或许可得救。但是必须留下一人暂时拖住北燕行军的速度。
四人围坐一起,商量谁留下最合适。宋芷柔的目光仿若无意看向耶律齐又立马移开。耶律齐心中一沉,瞬间明白。虽然共同学艺朝夕相处已经一年多,可毕竟自己是党夏人。他们三人却是大虞人。他“噌”的站起身,托词口渴要去寻水,走出门外。他心里一阵难过,他早已将自己看做大虞子民,原来不是。等他回来,看到宋芷柔低着头,沈青沉着一张脸。慕云昭像是心中有了计较。看到他,道:“你怎么出去这么久。我们等不得你,都商量好了……”不等慕云昭说完,他截口道:“我已知道了。我留下!”
慕云昭诧异的看着他。“你留下?你的功夫比沈青要好吗?还是你也要和我较量一场?!”这下轮到耶律齐不解。
慕云昭道:“若论功夫,你们三个人都不及我。自然是我留下。”慕云昭说得没错。其时,慕云昭之前就得到过云中子的指点,兵法方略箭术样样都胜过他们三人,只是后来云中子觉得他们应该各有所长,各有专攻,宋芷柔选了穿云箭、自己学了裂云箭、沈青练了破云箭。倒是慕云昭和云中子一样古怪,偏偏弃了学的不错的箭术,选了一把重剑,剑身沉重霸道,等闲男子想舞动也是不易。可慕云昭打定了主意,也幸而她身姿灵妙,竟然和重剑合二为一,如臂使指。她还执意跟云中子学习了医术。不过这都是后话。
耶律齐看着慕云昭,有点不可置信。“那我呢?我不留下?!”
“你留下作什么?你腿脚最快,你要去大虞军中搬取救兵。这是芷柔的信物。”慕云昭递给他一块玉佩。又指着地下画好的简易路线图,指着其中一点,“你的堪舆之术不怎样,我们先画好了大致路线,你记熟了。我们三个估算,大概双方会在白沙川附近的林子遭遇。我先偷袭拦他们一次。他们还不知我们的底细,应该可以吓唬他们一阵。沈青就在山口伏击。芷柔就在林子附近。我们不恋战,只把他们引到白沙川……”耶律齐感到眼中热热的。“不,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是我留下……”
慕云昭佯怒道:“我是大师姐!师父远在嵩华山,自然师姐最大!”
耶律齐沉浸在回忆之中。
沈青道:“慕云昭从来不会视谁为异族!
那次北燕之行回到嵩华山,我找到慕云昭,告诉他,我并非大虞子民!”
耶律齐一时怔住。沈青只做不见,道:“我拉了慕云昭到山后无人之处,告诉了她我的身世。
我的父亲是党夏人,党夏贵族。他却喜欢了一位北燕的女子,也就是我的母亲。他为了我的母亲放弃了贵族的身份,和我母亲隐居在横山脚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小清河村。村子就处在三国交界,党夏人、北燕人、大虞人都在这里生活,没有彼此之分。也许他们都有难言的苦衷,都是天涯沦落之人。父母在那个村子里生下了我,过了两年平静幸福的日子。可三国纷争还是蔓延此处。今天北燕打过来、明天党夏打过去、后天又是大虞的军队将村子抢了去。北燕的人来了就打杀党夏人。党夏人来了就屠戮北燕人。我们不管看到谁来,都要慌忙往山里躲。一次我和父亲母亲失散了,才三岁的我只知道在忙着逃命的人群中哭。是一对善良的大虞老夫妇将我抱起。等北燕人走了,他们将我带回家中,可到了夜晚我哭闹不休,要找我的爹娘。老妇人没法子,夜里带着我进了山。他们以为我的父母或许还藏在山里面。我恼了半夜,哭累了,睡着了。等天亮,老夫妇抱着我回到村子,村中已经不见一人。我们的村子被屠了村,尸体在村旁的小河边堆成了山,血把河水都染红了。村中的房子也被一把火烧光了。我吓坏了!
善良的老父母成了我的养父母,他们待我视如己出。饥荒时省下自己口中的粮食给我,遇到战乱也总想着先护我周全。可是这么好的两个老人,却在我十岁多的时候也先后离我而去。他们是活生生被颠沛流离的生活给折磨死的。我就开始流浪,直到遇到慕云昭。
那日,我看到慕云昭并没有把你当做异族之人,才小心向她吐露了秘密。
可是,慕云昭说什么——”沈青笑了。慕云昭说,你可知我慕氏由来?!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
“我当时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慕云昭告诉我,二仪就是天地,三光就是日月星。慕氏原为慕容氏,远祖乃黄帝后裔,先祖也并非中原人氏,而是鲜卑族。慕云昭还说,慕容氏几百年前还不是异族,现在不一样成了中原大虞的百姓。说不定百年后,也就没有党夏、没有北燕、没有大虞,大家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呢!你是谁,又有什么关系,祖母说了,一个人是谁,只看他将自己视作谁,他又为自己是谁做了什么……”
耶律齐久久不语。
沈青又道:“慕云昭是自己愿意去党夏的。她并没有负你什么。她在党夏爱护你的子民,是个受人爱戴的夏王妃。大虞边关的百姓都知道……”
耶律齐笑得苦涩。慕云昭没有负她,慕云昭是个好王妃,可是……
他突然凄厉地笑起来,“沈青,你可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得么?!
你可知道,慕云昭从不与我欢好,她每次来找我,都是为了你!为了我在战场上不与你为难……”
他的眼光像是淬了毒的箭射向沈青。
沥云川之战开拔前夜,他知道慕云昭一定会来找他。他故意的临幸了一名宫女,故意的折腾出很大的动静给慕云昭听。
慕云昭就等在门外台阶之下。等在潇潇秋雨中。
他熄了水云殿内的烛火,慕云昭还在等。
他将浑身湿淋淋、身子冰透的慕云昭抱到锦帐内,欺负她、蹂躏她、羞辱她。
他轻贱地辱骂:“慕云昭,你为了沈青求到我的床上,和妓子拿自己的身子取悦恩客有何分别?!”
他辱骂慕云昭,心中更鄙薄自己。他明知是这样的慕云昭,可是他依然无法拒绝。
他根本无法拒绝慕云昭——只要是慕云昭,他就无法拒绝!
“沈青,你知道吗?淳化五年的时候,北燕和大虞暂时议和,暂时休战。我知道,慕云昭是不会再来找我了。我气疯了,**脆派人去抓了百十名普通的大虞百姓。我告诉慕云昭,她陪我一晚,我就放一个人……
天下竟有这样的夫妻?!多么可悲!多么可笑!”
——又是多么可怜!
沈青沉默着。心中又涩又苦又痛。
“可我听闻,你在沥云川之战中受了重伤,是慕云昭衣不解带照顾了你几个月!”
耶律齐笑得泪下。“是,她照顾我几个月。
可我不愿她照顾我。她照顾我和照顾路边的乞丐没有任何分别!”
那时,他执拗的不肯吃药,不肯要慕云昭服侍。他就是想让慕云昭疼一疼她。
慕云昭想尽了法子。
慕云昭终于与他亲密。可他心中却更加烦躁。
他抱着慕云昭大吼:“慕云昭,我是你夫君,你的丈夫,我是这世界上唯一和你肌肤相亲的你的男人,你为什么不肯用心的看我一眼!”
他望着沈青,眼睛都通红。“你知道吗,我甚至想过跪在慕云昭脚下,匍匐在她脚边,去哀求她,求她真的看我一眼,看看我的心……”
沈青的心中汩汩流动着同情。耶律齐在爱恨中煎熬,一重九天之火,一重万古玄冰,要把他撕裂了……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耶律齐喃喃。
“阿保!”沈青轻轻唤道,“你太折磨你自己……”
折磨?!耶律齐何尝不知这是折磨。慕云昭暖了他冰冷的心,又把他推入冷寂的深渊。、
他很自己。他恨慕云昭。多少次,他狠狠扼住慕云昭的脖子。
可是,他杀不了慕云昭。
他恨世上有个慕云昭。
他更舍不得,世上没有了慕云昭。
沈青握住了耶律齐的手。这是他师兄阿保的手。这是他曾经一同征战沙场同袍的手。
沈青温柔道:“阿保。如果你想慕云昭,就到嵩华山吧……”
“你要将慕云昭安葬在那里吗?”
“不,”沈青摇头,“我要带慕云昭去看看这个天下,这个她曾一心期盼着的安定的天下。
我要带她去过一些安稳的日子。
只是,你——你去了嵩华山上,也许可以想起慕云昭,对你,也是很好的……”
说完,他慢慢松开耶律齐的手。转身离去。
没有走出很远,身后传来耶律齐的似哭似笑的悲吼:
慕云昭!慕云昭——
小说《春风杀破雁鸣关》 春风杀破雁鸣关第3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