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网文写手“山川”的连载佳作《长安恨未央》是您闲暇时光的必备之选,妤安丞相沈行止是文里涉及到的灵魂人物,超爽情节主要讲述的是:“若是您能显灵,能不能让宁司寒活过来?”“我愿意用我余下的寿命换他活过来,让我再见他一面……”这样荒诞的祈愿,谁都知道不……
《长安恨未央》 长安恨未央精选章节 免费试读
第1章夫君身死下葬那日,国,也破了。我身为将军,以身守皇城。濒死之际,
我拼死朝着敌军主帅奋起一击。长枪堪堪只挑破了敌军主帅的面具,露出一张熟悉至极的脸。
竟是我本该死去的夫君,宁司寒。宁太傅府,春雨初歇。我刚结束一日的城防演练,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我看着眼前已经落锁的屋门,又看了看自己被雨打湿的盔甲,
决定去别屋休息一晚。他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我若带着满身寒气进去,他刚养好的身子,
怕是又要大病一场。我心酸地看了看自己尚在滴水的战甲,转身要走。“嘎吱”一声,
门竟然打开了。宁司寒披着单薄的青衫。过于消瘦的锁骨格外突出,
却压不住他眉眼间的艳丽。饶是我们已经相识十余载,我还是被他的容貌惊住,
不觉有些失神。“咳咳!”听到咳嗽声,我猛地回过神。反应过来之后就将人往屋子里推。
“夜里风寒,还下着雨,你出来做什么?”宁司寒不着痕迹地避开我的手。“有什么要紧的,
我死不了。”我被噎得说不出话,不自然地握了握触空的手。他是当朝太傅之子,自幼聪慧,
待人也温和。婚后一年里,却对我不假辞色,经常怼得我哑口无言。我知道,他是在怨我。
借着军功找皇上赐婚,强嫁给了他,他心里的疙瘩,从未解开过。我咽下心里的苦涩,
扯出抹笑。“司寒,你别这么说,你会长命百岁的。”宁司寒却冷冷一笑。“三岁时,
父亲请了太医院院首为我诊治,说我活不过二十五岁。”“成年时,又请来相国寺无了方丈,
他也说我命不过五年。”“赵妤安,你是觉得你的医术,比他们还厉害吗?
”我嗓子像被石头卡住。被雨淋湿的盔甲此刻往外冒着寒气,一股脑地钻进骨缝里,
冻得我发抖。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我只是想你好好的。
”我怕他再说出些什么刺人的话,紧接着又说。“你先好好休息,我叫书墨来照顾你。
”书墨是他的贴身小厮,这些年一直照顾着他。我匆匆出门找人,等看着书墨走进屋子后,
才折身去了浴堂。热水淋在身上,冰凉的肢体逐渐回暖,意识也逐渐飘远。
今日军医说凉山有一味名为“九转藤”的草药,长在断崖之上,食之可以延年益寿。
也不知司寒能不能用?不管怎样,明日先采来再说。我这样打算着,热水也渐渐泛凉,
便干脆起身。刚系好衣衫,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嚷声。我仔细分辨着方位,
竟是从宁司寒屋子传来的。难道是他出事了?我心跳乱了,连头发都顾不上擦干,
急忙赶过去。孰料才进门,迎面就生生挨了一巴掌。宁母脸色难看。
“你方才来了司寒的院子,又说了什么惹他发病?”我顾不得疼痛,也没心思解释,
只想确认他的情况。“司寒他怎么样了?”宁母看着我着急关切的样子,
面色却没有半点缓和,依旧不善。可听着宁司寒的咳嗽声,还是压下情绪。“你跟我出来。
”我忧心他,却又不敢惹宁母生气,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她出来。院子里,宁母眼神厌弃。
“赵妤安,我当初之所以同意你嫁给司寒,是因为算命大师说你八字好,适合给司寒冲喜,
可能会让司寒病情好转。”“可你自己算一算,从你进门以来,司寒的病发作了几次!
”“我看你不是什么福星,是个专门克司寒的煞星!”第2章我呼吸一滞,僵在原地。
我比谁都要爱宁司寒,比谁都希望他的病能好。可是宁母却觉得,是我克了他。
委屈如同一口闷罐,闷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想要分辩几句,又怕吵到他,只能噤声。耳边,
宁母的刻薄话一直不停。直到宁司寒的小厮书墨从房中奔出来。“老夫人!少爷醒了!
正叫你呢!”宁母一时再也顾不上我,一路喊着“司寒”往房中赶。我忧心忡忡,
也想跟上去,却被书墨拦住。“赵将军,少爷不想看见你。”赵将军。我与他成婚一年,
他却从不允许宁家的人称我一声“少夫人”。他不接受,也不承认我这个妻子。
涩意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下在心上割着,细细麻麻的疼。我勉强挤出一抹苦笑,
生生止住了脚步。“我知道了,你照顾好他。”书墨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房内,关上了门。
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下过雨的夜里有些冷,沁凉的水滴从发梢滴落,淋湿了肩头。
我受不住地打了个寒颤,脑袋也有些昏胀。我猜测自己是没擦干头发,受了凉,但挂念着他,
还是没有离开。又等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到府医从房中退出来。
脑袋的胀痛已经折磨得我快要跪下。瞥见府医,我撑着有些昏沉的身子,急切上前。
“司寒他情况怎么样?”“少爷已经无碍,还请将军放心。”我那颗悬着的心这才稳稳落下,
回了偏房,胡乱嚼了片治疗伤寒的草药就囫囵睡下。翌日清晨,我高热不退,
可还是按例需要去军营演练,强撑着起身。走到半途,心里又实在放不下他。
我在门口犹豫许久,最后也只敢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借着缝隙远远看一眼。床榻上,
他仍紧闭着眼,面色虽然苍白,但睡得还算安稳。我忧愁了一夜,
烦恼了一夜的焦躁也好像被抚平。想起昨日军医提起的九转藤,我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
收效甚微。强行翻身上马,匆匆离了宁府,径直去了断崖。将草药采下后仔细放好,
我才去了军营。进去营帐时,副将正对着案桌上的地图眉头紧锁。我预感出事了。“怎么了?
”副将抱拳禀报。“冀州失守,西凉军离皇城仅剩五座城池。”我心下一惊。
冀州守将是我兄长赵逢恩,他向来善于用兵,自出征以来更是未尝败绩,怎会失守?
强烈的不安像一双无形的手将我死命扼住。我急声追问。“赵逢恩将军呢?”“城破之后,
赵将军宁死不降,头颅被当众斩下,悬挂于冀州城楼之上,暴晒三日。”副将的话,
让我整个人如坠冰窖。兄长战死了?我只觉得昨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头疼,
此刻又剧烈地涌了上来。我身形一晃。副将见状连忙伸手将人扶住。“将军,您节哀!
”我连扯动嘴角都做不到。好半晌,才敛下情绪,将消息带回了将军府。正堂中,
母亲尖锐的哭声震耳。素来威严的父亲也佝着背,背过身擦着眼泪。
嫂子和侄儿更是哭得跟泪人一般。我拳头握得死死的,强压着悲恸许诺。
“我一定会将兄长完整地带回来。”又宽慰几人一阵,我才带着满身疲惫回了宁家。
刚走到院中,就听见宁司寒正和那位素来娇纵的常宁公主站在一起。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眼角眉梢全是笑意,看着脸色都比平时要好。他本就生得比旁人白,
今日又穿了一件霜色外袍,更像是谪仙一般。我被引得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声音也越发清晰。“我与赵妤安?不过是表面夫妻,萍水之交,不曾有情。
”第3章萍水之交?不曾有情?我从没想过,宁司寒会如此形容我们。
我知道成婚后他厌恶我,可难道过去那十几年的青梅竹马,都不作数了吗?
我忍不住开嗓唤道。“司寒……”闻声看见我的一瞬间,他立刻收了笑意,
双眸好似凝上一层寒霜。他竟然直接了当,转身拂袖而去。像是连看我一眼,都觉得厌烦。
我手里还握着那味辛苦采来的九转藤,胸腔里涩意叫嚣,苦不堪言。常宁公主走过来,
眼里尽是鄙夷。“我若是你,得夫君如此厌弃,还不如写一纸和离书,自请下堂!
”“免得以后大家提起赵家,想起的不是战死沙场的赵逢恩,而是被休了的赵妤安。
让满门忠烈都因为你,成了笑话!”我听她提起赵逢恩,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
兄长尸骨未寒,竟然还要如此受人折辱。“常宁公主,我与宁司寒之事,与我兄长,
与赵家何干?”常宁嗤笑一声。“你能嫁给司寒,靠的不就是你们赵家人累世积攒的军功?
”“赵妤安,你还不明白吗?你这般强求,对于司寒来说只是一种折磨,根本不是在爱他。
”说完这句话,她便扬长而去。我站在原地,心间像有岩浆在翻滚,烫得一片血肉模糊。
我不爱他?这世上除了家人,我最爱的就是他。爱到恨不得为了他去死。只是他,不爱我。
我咽下喉咙里的哽涩,迈着僵硬的脚步,走进他房里。书桌后,他正拿着一本书在读。
他这会儿已经脱了那件外袍,身上只罩了一件青色外衫。冷白的腕骨露出一截,
手背上也因为寒气,染上了一层青白色。细微冷风灌入,他就被刺得喉咙发痒,咳嗽了几声。
我再也顾不得心里那些情绪,慌张将房门合上。又匆匆取下架子上的莲青色鹤氅,给她披上。
“你身子不好,还是穿暖和一点。”他压抑着呛咳,不耐烦地将我递过去的鹤氅拂开。
“不用了,你的东西我消受不起。”他拒绝的语气如同淬了寒冰般,冷冽刺骨。
这是我奔走半年,才求到的波斯进贡的鹤氅。是我用十战十捷的军功好不容易求来的。
我拼了半条命才有了开口的资格,捧着真心送上的宝物被他这样厌弃。
我垂眼看着落在地上的鹤氅,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都冻结了。
积年的委屈和从得知兄长死讯后,就一直强撑着的坚强,被轻易击碎。滚烫的泪,
氤氲在眼眶。我却执拗地不肯哭出来。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我们并未成婚时,
关系也算是亲近。我每每离京出征归来时,都会给他带一些边关的稀奇玩意回来。
他虽然谈不上多欣喜,但从不拒绝,甚至还会将东西仔细收好。而不是现在这样,
对我的所有关心弃若敝履,唯恐避之不及!我慢慢攥紧拳,掌心却被木盒咯得刺痛。
我这才想起草药。我暗暗按下翻滚的苦涩,佯装如常地将木盒放在了桌子上。
“军医昨日说的这味九转藤,能延年益寿,也许对你身体好。”他扫了一眼,
声音淡漠又疏离。“怎么?你是觉得我快死了,找这些草药给我续命吗!”我生怕他误会。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总要什么方法都试一试。”听说,他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还曾有人断言他活不过十岁,是因为这些年精心养护,才活到了如今。可这几年,
尤其成婚后病情愈发严重,寻遍名医,也无从救治。我还想再说些什么。
他却直接将木盒拂落。“你就当我不想活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讨厌极了他这副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模样。也恨极了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无所谓的样子。
我第一次没忍住脾气反驳。“宁司寒,你我是夫妻。”他眉头挑起,
一双幽寒的眸子直直看过来,目光森冷。“也可以不是。”我的心像是中了一箭,
我预感宁司寒接下来的话,自己不会想听。我捡起木盒,逃避一般快步往外走。
“我去交代府医。”可他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赵妤安,和离还是我休了你。你自己选!
”第4章我脚步一顿,最后还是装作没听见,匆匆离去。战场上战无不胜的我,
此刻像极了一个逃兵。可我没有办法。我以为过了今日,他便不会再提休妻之事。
却没想到第二日回府时,竟接到了圣旨。宁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常宁公主一身华服站在宁家众人之间,身侧是一个捧着圣旨的小太监。看见我,
她像是战胜一般高声道。“赵妤安,父皇亲自为我和司寒赐婚,你被休了。
”我整个人像是被冰水从头到尾浇个湿透,心也凉得彻底。我看向立在一旁的宁司寒,
嗓子里像卡着石子般,摩擦出一片血腥气。直到常宁离开之后,我跟着他来到书房。
我以为成婚一年,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忽视。但此刻,还是心如刀割,疼得我脸色发白。
“司寒……”“赵将军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他冷漠的态度,将我所有的感情都堵住,
心脏憋闷得,好像马上就要炸开了。我死死攥着拳,指甲都陷进肉里。好一会儿,
才重新找回声音哑声问。“你对这场赐婚是什么态度?”我甚至想好了,
只要他说他也心悦常宁,便是再不舍,再难受,我也能逼着自己放手离开。
他掀眸看了我一眼,却没说话。沉默中,我的心也跟着提起。直到他说。“公主千金之躯,
我一个将死之人,不合适。”他没说喜欢与否。我却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只要他也不想,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有了一个理由,去找皇帝收回圣旨!离开前,我又看了一眼他。
他背对自己站着,背影如白杨,似青松,高挺修长。若是没病,
他也该是朝堂里最耀眼的存在吧。不过若那般,我更没机会嫁给他了……我咽下苦涩,
抬脚出了门,去了皇宫。圣旨收回的消息传到宁府时,我也挨完了五十大板,
一瘸一拐地回来了。陪嫁丫鬟怀玉搀扶着我,手触到我背部的湿润鲜红后,红了眼。“将军,
您这是何苦呢?”我勉强扯了扯唇角。五十大板,换皇帝收回赐婚圣旨,已经是陛下开恩了。
腰部像是被拦腰砍断一样的痛让我眼前都开始出现虚影,我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先扶我回去上药吧,明日还要去军营。”我岔开了话题。怀玉也不好多言,
心疼地扶着人往宁府内走。躺在床榻上,我只觉得自己好像一会儿掉进了岩浆里,
一会儿又被扔进了冰水中。冷热交替,我昏昏沉沉,竟是病了好几日。等能起身了,
我刚想去看看他,却被召进了宫里赴宴。他也一同前往。宫宴之上,歌舞升平。
我看着他垂眸饮酒的侧颜,刚想开口,让他少喝些。西凉使臣的声音突然响起。“陛下,
我们大王有一个礼物要献给陛下。”我下意识抬头看去,就对上西凉使臣不怀好意的眼。
我心里突然升起一阵不安。就见西凉使臣拿出一个精美的木盒,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刹那间,
宴上一片死寂。众朝臣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纷纷看向了我。我脸色苍白,双手愤怒攥拳。
那木盒中,竟是我兄长的头颅第5章席上方才还热烈的氛围瞬间沉寂。
上位的皇帝也冷下了脸。“西凉王是什么意思?”西凉使臣微微拱手。
“我们大王自然是为了求和。”“你们中原人讲究入土为安,我们特意将赵将军的头颅送还,
与贵国百年交好。但作为交换,我们要赵妤安将军,前往西凉做客。”“陛下好好考虑,
三日后我会来找陛下要一个答案。”使臣说完这句话,将木盒放在地上径直离开。
宫宴也这样散去。尚书房内,只剩下了皇帝,我,和宁司寒三人。皇帝手盘着玉珠串,
像是在思量着什么。“司寒,你觉得这桩交易如何?”“臣以为,可以同意。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耳中。我只觉得像是被无数勒紧的细丝缠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不可能不知道,西凉说的请我做客,分明就是想要我的命!可他却说可以同意?!
我蓦地想起儿时自己和他一起在军营里练武。小小的我刚勉强能拿起那杆长枪,
还不能做出动作。那时候,他身体比现在强一些,还能跟着挥一挥拳。
可仅仅是强了一点而已,他挥了几下就头晕目眩,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以后,
若是你上阵杀敌,我就做你的军师。”我那时候真的以为,这会成为我们的以后。
也是这句承诺,让我生了和他一生一世的念头。可现在……我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高声道。
“陛下,臣不惧死。”“但西凉人奸诈无比,望陛下能允臣带兵出征,收复失地!
”皇帝衡量一二,还是决定由我带兵出征。离宫的路上。
我第一次没有主动挑起话题哄他开心,只是怀抱着木盒,回了将军府。他竟也跟着一同前往。
将军府内。我跪在堂间。“父亲,我将兄长带回来了。”此话一出,
连日死寂的将军府终于有了一丝生机。嫂子接过木盒,凄厉的哭声让我听得心疼。
我喉头干涩。“父亲,母亲,陛下已经应允我带兵讨伐西凉,我一定会替兄长报仇!
”赵父似乎想说什么。可看了眼儿媳,又看了眼宁司寒身边的小孙子,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我知道,比起报仇,他们更希望我能平安。可想到兄长死后受到的那些侮辱,
我就做不到无视!我心中怒火翻腾,等眼睛转圜,看到他冷漠疏离的神情时,
却又像被泼了盆冷水。回宁府的马车上,沿街的灯火将影子投在车帘上,行人络绎不绝。
沿街的叫卖声好像将所有战争的痛苦隔离在外。我看着身旁的他。他身上虚虚罩着一件大氅,
席间喝了几口酒,从来苍白的脸颊处染上了绯红。想起以前的两人,我鬼使神差地问。
“司寒,如果我战死沙场,你会难过吗?”他掀眸瞥了我一眼,又很快闭上,声音冷漠。
“将军为国捐躯,举国上下谁不痛心。”我喉咙一哽,也明白了他未明说的意思。将军战死,
百姓悲痛,这是人之常情。但他,不会为我难过。他作为我的夫君,
不会因为自己妻子的死亡而伤心。多可笑啊。我动了动唇,略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
仿佛世间所有的黄连都在胃里翻腾。我受不了,想把这种苦吐掉,
但好像又只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空留一口苦涩。罢了。即使他并不爱我,
但能作为妻子守在他身边,也足够了。下了马车。我送他回房后,便要折身回厢房。
却被叫住。“在你出征前,还有一件事要办。”我一愣。“什么?”他从桌案旁的木匣里,
拿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纸张,递了过来。我毫无防备地接下,就见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休书”。第6章我拿着休书的手,都在颤抖。“你要休了我?”我眼底已经是一片猩红,
手里的休书也被攥出了褶皱。他眼无波澜。“是。”“一开始这桩婚事,就是你一意孤行,
胡闹了一年,该结束了。”他的语气严厉,像是闪着寒光的刀锋一般,
将我的身体片片肢解开来。疼痛像是一条毒蛇游过全身。我眼眸里一片黯色,痛苦。
我声音沙哑。“理由呢?休妻总要有个理由吧!”“不敬婆母,戕害夫君。
”他的话震得我四肢发麻,反问脱口而出。“我何时不敬母亲,又何曾害过你?
”嫁入宁府一年,任凭宁母如何斥责打骂,我从无二话。对他,更是一心盼着他健康,平安!
现在,他却用这样荒谬的话来搪塞我!我鼻间眼眶都开始发酸。他看着我泛红的眼,
第一次解释自己的话。“公主府的府医说,九转藤于我身体百害而无一利,是一味致命毒药。
”我听着却觉得可笑。“宁府的大夫和军医都说九转藤是良药,你不信。公主府的人说有毒,
你就信了?”他薄唇微抿,没有说话。僵持不下之际,门外突然一阵喧哗。怀玉叩响了房门。
“将军,王公公带着圣旨来了。陛下要您明日便启程,讨伐西凉。
”我没想到出征的旨意来得这样快。但这样也好。我看向他,将手中的休书放回桌案上。
“休妻之事等我回来再说吧。”战场无情,也许我会殒命也说不准。到那时,
他便也不用为了休妻而忧心了。我自嘲笑着,转身回房,收拾出征的东西。
其实除了衣物还有盔甲,我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需要带上。我只是找一个借口,
逃避他想要立即休妻的事实。次日清晨,我就出发了。走出京城城门时,
我回头看了眼熟悉的城池,勒着战马的缰绳微微收紧。他会来送我吗?
他估计根本不想见到我吧!我越想心里越发涩,直至战鼓擂响,我落寞地收回视线,
驾马前行。没日没夜地赶了十天的路,才到了禹州城。我站在城楼上,
遥望着几里外的西凉大军,眼神微凉。营帐内。我掀帘进去,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几个副将领着到了沙盘面前。上面密密麻麻插满了红色标识。
代表着西凉人侵略的城池。我眉心紧皱。“这几座城池都是边防要塞,怎么会被西凉攻下?
为何京城没收到半点消息?”副将将一叠信纸递给我。“前线军报日日都传回去了,
我们也不知为何没收到。”“如今边防只剩下禹州一处。若禹州失守,
下一步他们就会挥兵北上,攻进京城。”我心脏一沉。皇城被攻陷意味着什么,
在场兵将都很清楚。我调整好情绪问。“敌军主帅是谁?”我行军作战这些年,
已经将西凉几位主将研究透彻。我自信不管是谁都能与之一战。副将却一脸为难。“不知。
”“西凉这名主帅从未见过,对战多次,他也只在冀州出现过一次,还带着面具。”我一愣,
半晌颔首道。“那就等对战吧,看看他是什么路数。”等营帐内人都散去后,怀玉走了进来。
见到她,我匆匆开口问。“司寒还是没有回信吗?”我离京不过一日就收到了父亲的消息。
说是他去了兄长的葬礼,看着好像病情更加严重了。忧心之余,我写了几封信去宁府,
希望能知道他的近况。可却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回信。怀玉眼神犹豫。我看得心慌。
“是有消息了?司寒他又病的严重了?”怀玉摇了摇头。“宁少爷他五日前夜里突发恶疾,
已经去世了!”第7章宁司寒死了?我觉得自己肺里的空气正在被极速掠夺。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张了几次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想抓住怀玉问她怎么会说出这样假的谎话!手却不自觉地发颤,
脚也钉在原地不能挪动分毫。“将军……”怀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心疼,
也将我从那种窒息的感觉里救了回来。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回京!可营帐外的篝火和更声,
让我想起了自己肩上的重担和责任。谁离开,我都不能!我缓了片刻,艰难开口。“怀玉,
你是在骗我吧?”“我离京时司寒还好好的,他虽然身体不好,但不是说能熬过二十五岁吗?
如今他才二十三……”“将军,怀玉不敢骗您,这是宁府传来的信。
”怀玉将一封印着宁府漆印的信递了过来。我手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才有勇气接过。
就看到上面宁母的字迹。“司寒病发,没熬过去,今日起你与我宁府再无干系。
”上面的簪花小楷,如一根根长针,狠狠刺进了我的眼里和心里。宁母最是宠爱他,
断不可能拿这样的话来诓我!所以他是真的死了!我眼前一黑,好像陷入了一场困梦。
我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能听见怀玉的啜泣声,能听见来往将领的探视,
却始终没有办法清醒过来。梦里的场景不断变化,
有时候是儿时兄长带着我偷溜出府去买糖葫芦。有时候是自己和他一起在军营练武。
很快又变成了在战场上,副将提过的那个蒙面的西凉军主帅。他拉满了弓对着我射出一箭。
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他突然出现挡在我面前。箭矢穿过身体,他直直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画面一转,又是他紧闭着双眼躺在棺材里的景象。漆黑的棺材盖板缓缓合上,
一点一点遮掩住他如玉的脸。我死死地扒着仅剩的缝隙,声嘶力竭。“司寒!不要!
”我惊喊着坐起身,就对上怀玉的一双泪眼。“将军,你终于醒了,
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一夜了。”我没想到自己昏迷了这么久。我按了按太阳穴,
努力忽略快要炸裂的头痛,环顾了下四周。这不是军营,倒像是城主府?我意识到什么。
“我昏迷的时间里,禹州发生了什么?”提起军事,怀玉也正了神色。
“昨夜军营突然被袭击,李副将让我带着您先撤回城中,他正带兵迎战西凉。
”我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自己醒的还算及时。“去前线。”“是。”怀玉应声,
麻利地将盔甲拿来替我穿上。不多时,两人到了城楼,就见李副将一脸凝重。看见我,
他表情略微松动。“赵将军。”我微微颔首。“现在是什么情况?”“昨夜夜袭,
我们粮草被焚毁一半。”粮草是行军打仗最重要的东西。我眉心微皱,往敌军方向看去。
就见一个带着面具的人站在战车的最高处,与我对视。像梦里那个西凉主帅一样,
他将手里的弓拉满。“嗖”的一声,箭直直朝我射来。第8章我愣在原地,
望着面具后的那双眼睛,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那双眼睛让我想起了他。
心里那些醒来后被强行压下的悲伤,在此刻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我知道,
那个男人绝对不可能是我爱着的他。可还是控制不住地晃了神。“将军!
”李副将的喝声将我唤醒。我下意识地侧身,箭头擦过,在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线。
温热的鲜血,顺着流下来。我也终于回过了神。“布阵!”我命令着,飞身下了城楼。
我手持长枪,立于阵前。可敌军就好像只是为了来挑衅一般,直接撤退。我也只能撤兵回城。
这之后一个月里,西凉几次三番派兵挑衅,却从不开战。我也没再见过那个西凉主帅。
一时间,战事焦灼。除禹州外的其他城池,被西凉纷纷攻下。哪怕我带兵支援,也没能挽救。
又结束一战。禹州营帐里,我拧眉看着沙盘上又丢掉的一座城镇。
西凉军如今的排兵布阵是我从未见过的,应该是那蒙面主帅的主意。几次交手下来,
竟是都以我吃败仗告终。这是以前从未经历过的事,我如今竟也有些怀疑自己。
我手撑着沙盘,嗓音沙哑。“你们有什么想法吗?”营帐内一片灰败之色,没有人开口。
李副将身上也伤了好几处,暗红的里衣被血生生浸染成了黑色。他捂着伤口站起来,
还未说话。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将军!西凉军来犯!”才刚结束一战,
士兵们还在休整。西凉不用休息吗?我心生烦躁,怎么都压不下去。但也知道士气为重,
不能退!只能战!我拿过怀玉递来的长枪。“迎战!”禹州城外,两军对垒。这一次,
西凉没有和之前一样,只是在简单地挑衅完就走,而是真真正正地厮杀了起来。一时间,
荒野之上,尽是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震天的声浪里夹杂着惨嚎声,血腥味扑鼻,
空气似乎都变得格外粘稠。拼杀了数个时辰,这一战,胜了!西凉军退了百余里。禹州城,
守住了!可我却觉得寒意四起。方才对战之际,我能明显感觉到指挥西凉的,
并非那位蒙面的主帅。自己就像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是胜或是败,全由那人说了算一般!
这一仗胜的,竟然比战败还来得屈辱。回到军营中。我卸下盔甲,只穿着一身里衣坐在榻上,
脸上没有一丝喜色。袖口,被敌人的鲜血染红。我瞧着,
眼前却闪过西凉蒙面主帅的那双眼眸,也又一次想起了他。我眼神微黯,
伸手拿过了枕头旁的木盒。那里,是出征之时我路过各城,搜罗的小玩意儿。
本是打算叫人送回去给他的,却没想到先收到了他的死讯。我眼眶一热,
视线都跟着模糊了起来。“司寒,你说这一战,我能胜吗?”可帐中,只有一片静默,
无人回应。但就算他在,他也不会回答我。他那人,最喜欢忽视我了。我嘴里发苦,
却还是忍不住爱他。“司寒,若这一战我死了,便去找你好不好?
”“这次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儿?”我喃声说着,顿了会儿又说。“算了,你怎样都好,
只要能让我在你身边……”我抱着木盒,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之后,
我又带兵与西凉对战多次。然而,凡是那位主帅坐镇,我们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半月后,
又一场败仗后,我清晰地认识到禹州要失守了!这是一场死局,可我还是想再挣一挣。
哪怕战死,也无悔!可让我没想到的却是,指摘我的圣旨来得更快。
“赵妤安有通敌叛国之嫌,即刻起剥夺一切官职,押解回京!”第9章我跪在地上,
听着王公公尖锐的声音,觉得荒谬却也无话可说。爹娘嫂侄还在京城,我不敢有任何异议。
只想着等回到京城,再自证清白。然而等回了京城,我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
就被告知通敌叛国是误会,判我无罪归家。我不明所以,看向父亲,就听他道。
“陛下是不想打了。”“前些日子,有人进言要迁都,陛下同意了。”这种时候迁都?
那不就是溃逃?!我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打算,喉咙像卡着什么,说不出半个字。前线,
将士们还在浴血奋战。可这个国家的皇帝,却先要做逃兵!这时,赵父拍了拍我的肩膀。
“如今你既回来了,便回宁府看看吧。”“司寒如今还未下葬,你也算能送他最后一程。
”听到他的名字,我已经听不进去一个字。从皇宫走去宁府,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
这么长,这么远。宁府府门紧闭,门上已经挂上了白色挽联。我走进去,
就看见祠堂里面如枯槁的宁母。她倚靠在棺材旁边,嘴里念叨着什么,
再没有之前那般盛气凌人。我看向身旁引路的小厮。“司寒怎么还没下葬?
”“本来已经下葬了,可不知怎地,快要填土的时候,老夫人又突然叫人把棺材挖了出来,
这已经在灵堂摆了好几天。”闻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宁父死的早,
宁母便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他。他就是她的命,可如今,他也没了……我心里五味杂陈,
本想进去的脚步也停住了。宁母一直不待见我,若看见我,估计又会**到她的精神。
她年迈,此时若是再受**,或许会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我便站在外面等着,
直到宁母熬不住,被丫鬟搀着回院儿,我才走进祠堂。祠堂内,他的棺椁就摆在其中。
周遭白幡随风飘荡,白烛上的火苗,也跳跃得岌岌可危,像是下一秒就会熄灭。
“司寒……”我站在已经封棺的棺椁前,轻轻唤了一声,眼泪就涌了出来。我有些后悔,
为什么我要出征?如果不去战场,是不是就能和他多见几面。这样,至少我和他的最后一面,
不会是以争吵结束。可我出身将门。带兵出征,护国无忧,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
我没有选择,也不会做出其他选择。让我觉得痛苦的是,我和他之间,
还是留下了不少解不开的死结。爱和恨都不明白。泪水糊住呼吸,我抬手擦拭,
视线却对上祠堂角落那尊西王母像。那是成婚半月后,我为他特地求来的。我向来不信神佛。
可那次,我一步一叩首,一直到山顶的王母庙里,才求回了这座西王母像。
都说西王母赐福之人,福寿绵长。我不敢怠慢,一日不停地祷告,祈求西王母怜悯。
是不是因为,我出征之后误了向西王母祈祷,他才会在我离京之后就惨死?
我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挪着脚步,跪倒在西王母像前哀求。
“若是您能显灵,能不能让宁司寒活过来?”“我愿意用我余下的寿命换他活过来,
让我再见他一面……”这样荒诞的祈愿,谁都知道不可能。可我还是说了一遍又一遍,
一边说一边叩头,直到力竭。一整晚,我都留在祠堂陪着他。可刚到了后半夜,
就听外面传来喧闹和哭喊声。我强撑着麻木僵冷的腿脚走出宁府,
就见百姓们拖家带口地往城外跑。嘴里还大喊着。“西凉大军打过来了!大家快点逃命啊!
”第10章西凉大军打过来了?!禹州这么快就失守了!我瞪大了双眼,
很快从震惊中找回理智。“老夫人呢?你们快收拾行囊,带老夫人离开。”扔下这命令后,
也没时间再确认,我翻身上马,朝将军府奔去。可踉跄地下马之后,
却见府内只剩下几个下人。我匆匆抓住一人问。“父亲呢!
”“老将军被一道圣旨召去了前线守城,夫人也跟着去了!”“老将军出城御敌前,
只安排人送走了少夫人和小少爷。”闻言,我心都凉了。皇帝迁都溃逃,
却下旨让我父亲守城!以父亲的脾性,必定会遵从圣旨,以命相守!
我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逆流,勒住缰绳匆匆朝京城门而去!我只能祈求能再快一些,
再快一些。我害怕,迟一步,就见不到父亲了。远远的,我就看见战火的狼烟,
还有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残尸遍野之间,我一眼就看到持着长枪厮杀的父亲。
他的头盔不知何时不见了,鬓间微白的发染着血,随着风飞舞。母亲呢?我四处找寻着,
就在离父亲不远的地方,看到了倒在地上,满身血污的母亲!“母亲!”我喊着,
扑倒在母亲身上。我颤抖着手碰了碰她苍白的脸,只摸到了属于死人的冰冷。而此时,
一直拼杀的赵父也已经力竭。只见一支箭从远处射来,直直穿过了他的身体,从后心飞出!
“爹!”我嘶喊着跑过去,只来得及接住父亲倒下的身躯。
我慌乱地捂着父亲心口冒血的孔洞。“爹,对不起,我来晚了,爹……”父亲目光浑浊,
唯有喊出的两个字,那么铿锵!“守……城!”嘶哑的尾音艰难地落下,他瞪圆了眼睛,
咽了气。我眼眶滚烫,泪水模糊视线,可悲的是。我现在却连为父母敛尸都做不到。
因为不远处,西凉敌军正虎视眈眈。我只能强忍伤心,
烦请还活着的士兵将父母的尸身带回城中宁家。只等快些赶上和他的尸身,一起入土为安。
我怕父母的尸体若留在这里,西凉那群野蛮人,会重现兄长被曝尸的畜生之举!只可惜,
自己还是没能送他最后一程。我眸子黯了黯。目送着他们带着父母的尸身进城后,
我拿起了父亲留下的长枪,迎战。赵家,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逃兵。我兄长如此,
父亲如此,母亲如此。我,亦如此。这一场守城之战,我不记得拼杀了多久。
只是周围剩下的士兵越来越少,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身上的盔甲早已被砍成了褴褛,挥舞着长枪的手臂也已经酸软,力竭。原本被束好的长发,
此刻凌乱地飘在眼前。我背对着京城城门,半步不退。西凉军已经近在咫尺,我知道这京城,
已经守不住!可哪怕牺牲这条命,我还是想为父母,为他的下葬,争取一些时间。十步外,
西凉主帅还是戴着那个可怖的面具,站在战车之上,身上滴血未沾。和满身鲜血,
狼狈不堪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之前曾经在宫宴上见过的使臣,骑着马来到最前列,
嗤笑道。“赵将军,早说用你一条命换几座城池,多好的买卖。”“哪像现在,城也丢了,
国也没了,如今命也保不住!”此话一出,西凉军中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我没理会他的挑衅话语,一双眼只盯着战车上的西凉主帅。使臣自感被忽视,恼怒之下,
拿着弯刀,就朝我袭来!弯刀与长枪碰撞上的那一刻,我手震得发麻,差点连长枪都握不住。
我知道自己再难坚持下去了。只是在死前,总要拉一个人陪葬!
眼看着使臣的弯刀就要划过脖颈,我调动全身最后的力气,猛地侧身窜了出去。
手里的长枪也被我掷出,朝着西凉主帅而去!“主帅!”西凉军中,
顿时传来一声声担忧呐喊。下一秒,只见那主帅微微偏头,便躲过了长枪。可劲风,
还是割断了面具绳,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容。我一瞬如遭雷劈,满脑空白。怎么会?
西凉的主帅怎么可能是已经身死的他!!第11章我的呼吸好像突然停滞。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害死我父母兄长,让人闻风丧胆的西凉主帅竟然是他。
他看上去没有一点病态。一身银白劲甲和以前弱不禁风的他判若两人。
甚至我记忆里一直是怯懦的小厮书墨此时现在也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跟在他身后。
我不敢认,将长枪收回,撑着勉强站直,声音发颤。“你是谁?”我甚至还抱有希望,
或许……说不定、万一!眼前这人是他的孪生兄弟呢。然而,
下一秒他冷得让人发寒的声音响起。“你不认识我吗?”“和你相伴十余年的宁司寒,
你都不敢认吗?”他轻佻的话将我的最后一丝希望掐灭,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为什么?
”我厮杀到现在,一直不敢退,就是想让他入土为安。可是现在,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还成了敌军主帅。几经生死,到头来却只是梦一场。
我一直用生命爱着、护着的人成了我绝无可能原谅的仇人。
被压抑在心底的愤怒和恨意缓缓滋生出来,化作韧丝将我缠紧。身上的伤口汩汩渗着血,
心口一阵刺痛传来。我最后苦笑一声,呕出一口腥甜,毫无形象地吼道。“宁司寒,
我问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投敌叛国!为什么处心积虑地骗我!”我的血溅到他的衣角,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但很快那一丝愧疚消失。他冷厉地盯着我,
像是被我责问的眼神**到,眼神中透出令人悚然的狂怒。“我不曾叛国,也没有投敌,
我只是与西凉人做了一个交易。”“他们助我登上皇位,助我复仇,
我只需要事成之后分给他们两座城池,同意让西凉商贩进入中原。”“你要称帝?为什么?
你到底是谁?”我说不出多余的话,只有满腔的疑惑,他做出这一切的缘由我全都不知道。
“因为你的父兄将我满门屠杀!你的皇帝陛下踩着我全族的鲜血上位!
”“你现在问我为什么?”“你只知道你侄子年幼丧父之痛,
怎么能够体会我亲眼看着全族亲人无一生还的痛苦呢?
”我脑子里始终绷紧的一根弦终于断了。当年我兄长第一次领兵,
就是讨伐当时一个不肯皈依的边境王朝,皇帝向来残暴,传令说赶尽杀绝。
兄长即使不忍也知道皇命不可违,将他们的尸骨收捡起来安葬,自那之后夜夜不能寐。
至今将军府还有一处祠堂是为了当时枉死的人所设。但是兄长始终不敢进去,
只敢让我代替祭拜。我曾问过兄长,为何不亲自祭拜。他那时候没说话,
给自己灌空了半格酒窖之后,才敢说出他问心有愧。他说自己要忠君,要**,
要拯救本国被欺压的数万良民,不得已做了那些事。兄长知道他们是枉死,
所以兄长每日都会去供奉,每日都去忏悔。可就是这样善良的兄长,被他以那样手段虐杀,
甚至尸体悬挂城门之上,暴晒三日。我几近气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兄长他本非有意。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极淡又极冷。“你兄长葬礼那日,我去了,
我看见了祠堂里供奉的我族人的名字,真是可笑。”“他以为这样就能减轻他的罪过吗?
”“你们一家都是皇帝的走狗,就算是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够偿还,一个都逃不掉!
”第12章他盯着我,眼眶发红,一贯冰冷倨傲的声音,现在也变得沙哑。
我听着他一声声染着血泪的发狠咒骂,一颗心也彻底落了下去。他恨我,恨我一家。
年少的情谊也是假,结婚数年对我恶语相向。九分疏远是真,
剩下一分亲近是想让我饱受精神煎熬。疏远是因为我是他杀父仇人的妹妹,
亲近则是因为要借我的情谊去窥探军情。我很想问一问,
知道我用一身军功换两人的婚约的时候,他是什么感受?是要娶仇敌妹妹的厌恶,
还是经年筹谋有了跳板终于能够实现的欣喜。那我这些年的情爱,为他寻遍名医的苦涩,
为他的病焦心竭虑的折磨又算什么?可是现在,国已破,家已亡,这些委屈都变得不重要了。
我动了动唇,略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手上一直握紧的长枪松开。没什么好坚持的了。
也没有什么值得坚持的了。我望着他。这个自己爱着,想他健康平安,长命百岁的男人,
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宁司寒,下辈子,我绝对不要爱上你。”话落,
我动作极快地将身侧一个西凉军腰间配着的短刃抽出。鲜血飞溅,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动作慢了一步,但还是弯下了腰,接住只剩下一口气的我。我只觉得他的盔甲冰得刺骨,
我的意识逐渐涣散,看着飘扬的赵字旗帜倒下。我也合上了眼。
他看着怀里彻底失去生机的我,心里漏了一拍。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
扔开手里的人,命令道。“将她拖下去。”侍卫摸不准他的意思,对视一眼,
还是找了一个棺材将我放进去,远远地坠在军队后面。他瞥见了几人的动作,却也没有阻止,
默许了这件事。皇宫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他几乎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就安稳地坐在了龙椅上。
他命人将宁母召进宫。宁母一看见他已经泣不成声,战战巍巍地跪下。“陛下。
”他快步将她扶起。“姨母,我们筹谋多年,现在一举成功,你应该高兴才是。
”宁母当年执意远嫁宁太傅,母族一气之下与她断绝关系,将她逐出家门,
名字也从族谱中剔除。却没想到正是这一举动,保全了她和他的性命。他独自一人装疯卖傻,
记着母亲的话。跟着流民,一路北上,蓬头垢面地晕倒在宁家姨母门口。
被出门礼佛的宁母认出,说服宁太傅将他以儿子身份养在身边。
宁太傅知道自己体虚不会有后,欣然同意。他十几年来一直装作体弱,深居简出,
唯恐被人认出和宁太傅并不相像。直到宁太傅前年身死,他才敢露面。宁母细细抚着他的脸,
用帕子将他脸上血污擦净。“我的孩子,你辛苦了。”他看着沾上血渍的帕子,眼神一暗。
他身上并没有伤,这是方才我自刎时溅上的血。宁母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
想起刚才听到的我自刎于阵前,赵家战死的消息。“赵家人已经全部死了,你也算大仇得报,
应该开心点才是。”他努力扯出一抹笑,招手找来一个侍卫。“是,姨母你担心了一夜,
快去休息吧。”宁母看他表情好转,担惊受怕了一夜,此时松懈下来确实有些犯困。
叮嘱几句,就跟着侍卫离开。他看着皇宫里有好几处熟悉的东西,
都是他少年时曾经把玩过的。他心里一酸,不忍再看,只嘱咐了书墨将一切重新布置。
自己则是驾了一匹马出宫。刚到宫门,就看到我不知如何处置的尸身。
第13章抬棺的人见他出来,鼓起勇气将他拦住。“陛下,
不知道这位赵将军的尸体应该放在何处?”他面色一凌,几人纷纷跪倒,
鼻观眼眼观心不敢再说一句。他看着漆黑的棺材,心里一颤,又别过头目视前方,吩咐道。
“送去将军府,随便他们处置就是。”几人推搡着,面露难色。他有些不耐地说。
“还有什么事?”一人心一横,继续补充道。“将军府已经没有人了,
昨夜赵老将军已经将家仆全部遣散,其余府兵也在方才一战全部身死。”他冷哼一声。
“他们赵家倒真是忠心耿耿啊。”“罢了,先将她放在宁家祠堂,
三日后随便找一处地方下葬。”扔下这句话,他便策马前往了宁府。宁府,
也是一片落败之相。只有祠堂里还有一处烛火,里面窸窸窣窣传来响声。他提剑进去,
却发现是两个士兵装扮的人。两人看着年纪尚小,正小心翼翼往布袋里装着什么。
他只当是逃兵,想要在宁家偷点东西典卖,有些气愤。“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像是并没有认出他,听到声音只是慌张,手上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其中稍大一点的甚至还护在另一个面前。“我们是奉命行事。”他面色一变,
握住别在腰间的长剑,厉声道。“奉谁的命令?”两人见他身上的装扮,对视一眼,
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你可认识赵妤安,赵将军?”他闻言,将手从剑上挪开,
语气里带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快。“认识。”“是她让你们来宁家祠堂来偷牌位的?
”两人见他的态度缓和,也没有那么害怕。“什么叫偷!我们方才奉命安葬了宁少爷,
赵将军说宁家祠堂里的牌位也要护好,等再看见宁老夫人的时候一起还给她。
”昨夜事发突然,他一早将宁母接到了军营,我自然是没有看见。只以为宁母已经先行离开。
想着赵家是决议牺牲,自然不在乎宗祠族谱如何。但是宁母还活着,那我就要替他守好宁家。
他表情一变,语气也轻了几分。“不用了,你们走吧。”两人紧紧抓着对方的袖子,
眼里满是戒备。“你是谁!既然将军托付我们,我们就一定会守好宁家的!”他上前一步,
燃了一炷香**香炉里,再没有分一个眼神给两人。“我是宁司寒。”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扔下东西径直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见鬼了!”他将布袋里的牌位一一摆正,
自从宁太傅死后。这些牌位一早就被他换成了父母兄弟的名字,用他们王朝的语言书写。
我曾经问过为何用这些不明意味的文字,他说这是道家的特殊符号。对他的气运寿命有益,
我只听见对他气运好,便不再多问,还每日都会亲自擦拭。他嗤笑一声,
瞥见那口漆黑的棺材,骂道。“真是个傻子!”他跪在蒲团上叩拜,
起身时却瞥见角落里一座锃亮的西王母像。宁母知道祠堂里供奉的是谁,
自然不会放置一座西王母像。那只能是我。好像是他将牌位换了之后,
我曾经有半月说自己伤了膝盖没有去军营。皇帝信奉佛教,京城内不让设立道观,
只有西郊齐云山山顶留了一处王母庙。王母庙的规矩是必须心诚,不论求什么,
都需要一叩一拜到了山顶才算是诚心。我从不信神佛,却又为了他去求了这西王母像。
他心头一颤,一丝不明的情绪在心底翻滚。他将西王母像拿起,
这才注意到下面还垫着一叠黄纸。“求西王母显灵,保佑我夫君再无灾病,
我愿以余生寿命交换。”“求西王母显灵,我愿用一切交换,换我夫君再无病痛。
”“求王母显灵……”第14章他将每一张黄纸翻过,一字一句都是求他长生,求他平安。
都是用她自己的寿命交换,字字泣血。他自从目睹我死在自己眼前,心脏也像是空了一块。
现在,那种异样的感觉像是终于有了宣泄口。他将那尊西王母像攥在手里,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他突然站起,用尽全力将那座漆黑的棺材推开。
我面无血色安静地躺在棺里,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过,
大大小小的伤口染红了身下铺上的白布。脖子处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
刺鼻的血腥味让他眉头紧皱,他将那尊西王母像扔在地上。语气依旧不善,
只是现在有些声色厉茬的味道。“赵妤安,活该你早死!”“用寿命交换,
西王母真的显灵了,不然你也不会躺在这棺材里,连句话都说不出来!”“赵妤安!
我骗了你,你不是最恨别人骗你吗!怎么还不起来骂我几句!”“赵妤安!”他眼眶泛红,
试图将我从棺中抱起,手上却使不上劲。两人双双跌落在地,我毫无生机的身体砸在他身上。
他将我搂在怀里,摸了摸我沾满血块缠绕打结的头发。声音哽咽。“赵妤安,
我命令你醒过来!”“啪——”府门突然被人暴力破开,那人一记长鞭将要落在他手上。
这一招格外狠厉,丝毫没有手软。他担心会伤到我的身体,侧过身子生生挡住。
背上的衣服被鞭子撕裂,一阵**辣的疼让他从悲痛中骤然清醒。他抬眼看去,
来人他再熟悉不过,是我身边的侍女怀玉。怀玉一双眼睛通红,在看清他的脸之后更是气愤。
一鞭将要落下,又生生止住。怀玉冲上前,将他掀翻在地,又小心将我抱起。
“宁少爷真是福大命大,居然还没死!”他冷着脸站起,厉声道。“你将赵妤安留下!
”怀玉丝毫不惧。“宁少爷是不是忘了一些事,我家将军出征前,你可是已经写好了休书!
”“我家将军已经和你毫无关系,将军与你成婚一年,
可有听见你府中奴仆唤一句‘少夫人’?”怀玉说的都是事实,他一时之间哽住,
不知应该如何辩驳。怀玉从禹州一路赶来,到了皇城听说了我自刎的消息。又听说他称帝,
心里满是气愤。路上遇见方才抬棺的人知道我被安置在宁府,连忙赶来。却看见他抱着我,
一脸悲痛。怀玉恨不得将这个欺骗自家将军的人抽上一百道鞭子解恨。他像是祈求一样,
伸着手,声音嘶哑。“怀玉,你将妤安还给我。”怀玉瞥了一眼他,讽刺道。“宁少爷,
你是中邪了吗?”“你向来对我家将军不是厌恶、疏远的吗?”“府中所有人都知道,
宁少爷向来不喜我家将军。”怀玉注意到地上已经破了一角的西王母像。
“我家将军真是傻得可怜,为宁少爷求了这么多,结果只换来宁少爷你的一句‘不必’。
”第15章他猛地想起我曾经给过他一个红绳,说是从庙里求来的保平安的红绳。
他那时用剪刀将红绳绞断,扔在地上说。“不必做这些无用的东西。
”他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是我对不起她。”怀玉像是还嫌不够,继续说。
“我家将军得知宁少爷的死讯,昏死过去,军医说人差点救不回来,怎么我家将军死了,
宁少爷只是哭这几下?”他想起他特意让人放出的消息,
又联想到那几日他都没有在战场上看见我。他只以为是我难受几天,却不想竟然昏迷不醒,
还差点救不回来。怀玉盯着他骤变的脸色,心里有了一丝快意。“我真替我家将军不值!
”怀玉说完这句话,将我牢牢抱在怀里,转身离开。他直直地跪下,嘴里重复着。“对不起。
”怀玉没有理会身后他的哭诉声,她更紧地将我护住。这几句话已经是她对他最狠的报复。
怀玉还是没能将我带回将军府,才走了一半就被他的亲兵拦住。他骑在马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怀玉,眼神冷峻,眼底尽是阴鸷之色。他命人将怀玉扯开,翻身下马,
将我从她手里接过。层层叠叠的人墙将怀玉拦住,她被困在其中,只能努力喊出一句。
“你不配带走她!”他抱着我进了身后早已备下的轿辇。“她是我的妻子,
至死都是我的妻子。”皇宫。他将自己连同我锁在启阳宫里,这是历代皇后居所。
可是他的皇后现在已经是一具永远不会回应的尸体。他自从上位之后,大兴道教,
甚至发榜布告,网罗天下道士到京城。他不是为了长生不老,
也并不像上任皇帝一样痴迷丹药。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能让我回来。
可人死不能复生是谁都知道的事实。他偏偏不信。他固执地认为,既然我能找西王母借寿。
那他同样能够还寿给我。他认为是因为那些写下的黄纸,损耗了我的寿命。
所以他现在还好好活着,而我却死了。启阳宫里传来一阵声响,他的怒喝声传来。“滚!
你们都滚出去!”“什么鬼道士!还妄称天师!”内侍立在门外,
看见他挥着长剑将一个道士赶出来,不敢说话。他眼下一片乌青,双目凹陷,
已经半点看不出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那道士连滚带爬地跑走,他看向书墨。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吗?”内侍吓得一颤,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回陛下,
这是揭榜的最后一个。”他踢了他一脚,怒喝道。“再去找!”声音未落,
就看见书墨领着一个衣衫破败的道士装扮的人走来。书墨在他身前跪下。“陛下,
刚才这人在宣武门外喧哗,声称自己会起死回生之术!”“卑职不敢怠慢,特将他带来!
”他将那道士抓住。“你果真能让妤安起死回生?”那人从他手中挣开,
理了理满是补丁的道袍。“自然。”“可是他们都说没有办法!”“他们只是寻常方法,
世上本就没有起死回生之术……”话音未落,他的剑已经到了他颈侧。“你敢骗朕!
”道士后撤一步,用手指将剑拨开。“我会的,不是起死回生。”“我会的是,借尸还魂。
”第16章他一怔。“借尸还魂?”“意思就是将赵将军的魂魄召回来,
再找来一个新死之人,让赵将军以这个人的身体重生。”他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应下,
将他引进启阳宫里。“好好好!快开始吧!”“只要妤安能够回来!朕只要她回来!
”那道士画了一道符纸贴在我额间,嘴里念念有词,绕着棺材转了几圈。
又剪了我的头发燃成灰烬,席地而坐。他不错眼地盯着他,却见道士面色一变,
原本坐着的人此时抽搐着倒地。半晌之后,道士猛地睁开了眼,眼睛一片清明,
声音却有些虚弱。“陛下,赵将军的魂魄不在这。”他像是突然醒悟过来,扑倒在我身边,
抓住我已经变得冰冷的手,小声呜咽。“妤安,你别离开我。”书墨和那道士对视一眼,
示意那道士开口。道士抓了抓头发,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叠黄纸,
他在黄纸上用刚才准备好的符水又写了几道。递给已经神志不清的他,沉声道。“陛下,
还是让赵将军入土为安吧,她的魂魄已经离开了。”“陛下若是将赵将军强留在身边,
只会让她心生厌烦,再也不愿来看一眼陛下。”他眼睛发亮,自顾自地将我的衣服整理好,
又将我的手规整放好。“原来不是因为她恨朕所以才不来朕梦里,
只是因为她魂魄早就离开了人世。”“还好她没有恨朕。”“不恨就好,
不恨就好……”他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下,他始终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闭了闭眼。
书墨偷偷指使那道士退下,试探性地问道。“那赵将军……”他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
抚上我已经灰白泛绿的脸。突然惊觉自己居然折磨了我这么久,一直强行占着我,
害得我死后都不安生。他将棺材合上。“明日将赵将军下葬,以皇后之礼。
”书墨听到后半句话明显愣住,又很快反应过来,恭敬接道。“是。”殿门重新合上,
四周很快安静下来。他没有让人掌灯,任由自己独自一人陷入黑暗之中。而我就站在一旁,
目睹了这一场闹剧。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已经死了,流血而亡,绝无生还之可能。
我这个样子,应该是成了鬼。赵父曾经说过,人死之后执念太深或者怨气太大,
都有可能会变成鬼魂。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一人变成这副样子,
难道只有我一人有执念吗?我觉得自己最后看着国破家亡,却没有办法改变,
一心赴死是没有遗憾的。我在死前也对我这一辈子唯一爱过的人说了最后一句话,
见了最后一面。我作为赵妤安的一生应该已经结束了。不应该成为鬼魂,被困在这大殿之中。
我明白,如果非要说我的执念,我的怨恨,也只有他一个人。刚才那个道士出现的时候,
我就知道这只是这个假道士伙同书墨做的一个局。他作为新帝,不能再将自己锁在启阳宫里,
整日求仙问道,妄图将我复生。我始终冷眼旁观着他对我的一片情深,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还骗了我很多,那副虚弱的样子全是做给我看。平日里只要有一丝风吹就会咳嗽不止的他。
现在能在风口上站上一天,三日不眠不休也不见他发病。我有些愤恨地飘到他身边,
看他终于舍得闭上眼睡觉。我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原来,留住我,
将我化作孤魂野鬼的不是我自己的执念,而是他的牵挂。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吹起来,
飘得很高,我这次才算是真的死了吧。突然,一股力量将我用力地往下拽,我像是泥人一样,
被人搓圆揉扁了塞进了一个壳子里。“妤安!”彻底失去意识之前,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第17章我再次睁眼时,是在一张雕花木床上。
我的身边围满了一群人,却没有一个熟悉的脸。我轻轻晃头,发现额头上缠着布条。
就这样一个偏头的动作,身上和后脑都传来强烈的痛感。我倒吸一口冷气,攥紧了被子,
试图将这一阵痛压下。“妤安!你现在感觉如何?头还疼吗?能听清我说话吗?
”一个贵妇装扮的人凑到我眼前,恳切地询问道。我动了动唇,
只感觉到因为嘴唇干裂后破皮渗出的血腥味。很快,用汤匙盛着的温水递到我嘴边。“妤安,
喝点水。”我抿了一口,才缓过劲来,才注意到刚才给我喂水喝的人竟然是丞相大人。
丞相与赵父不常往来,倒是我在朝时曾见过他几次。当时听说我的名字之后还提过一嘴,
他家中那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小女儿也叫妤安。那时他还拍着我的肩膀感叹。“我倒希望,
我的小女儿也像赵将军一样身体康健。”如今,没想到一语成谶,
我竟然还真是借了他女儿的身体回来。丞相夫人将我搂紧怀里。“妤安,你吓死娘亲了,
那么高的阁楼你怎么就能踩空了!”“要不是沈家少爷及时发现,你就差点没命了!
”我听得迷糊,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是个穿着墨青色衣服的少年。
接着后脑处又是一阵刺痛,我再一次失去了意识。我好像听到了他的抽泣声,
他穿着我最喜欢的那件衣服,坐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唇蠕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我走近想要听清,他却变成一条硕大的毒蛇,吐着信子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将我吞噬。“啊!
”我从梦境中惊醒,身上全是冷汗。我飞快地抽出被丞相夫人握住的手,
有些无措地将自己抱紧。丞相夫人也慌了神,
既不敢靠得太近也不舍得就这样放任我自己难受。只能放低了姿态,在床边跪下,
动作轻柔地抚上我的脸。“妤安不怕,娘亲在这。”我看着眼里闪着泪光的丞相夫人,
想起了我惨死的母亲,下意识地喊道。“娘亲。”这是我清醒过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丞相夫人一边哭着叫我的名字,一边将我圈进怀里。手在我背上摩挲,安慰着。“娘亲在呢,
妤安不怕。”丞相进来,宽慰了两人一阵,又让大夫替我仔细检查一遍。
饶是大夫医术再高明,也看不出这个妤安已经换成了别人。只是叮嘱了长安宴,
离人归.txt用药和忌口就离开。丞相夫妇看出我情绪不佳,本想着继续陪我,
也被我劝离。我独自一人待在空落落的房间里,走了几步坐在镜子前。
看着镜中完全陌生的脸,又闭了闭眼将记忆里关于原来这位妤安的一切都仔细记住。
从今以后我不再是那个将军赵妤安,而是丞相府久病初愈的小女儿妤安。“咚咚咚!
”“妤安!你病好了吗?我来看你!”门外传来一个清越的男声,
我想了想应该是这位**的青梅竹马,沈国公府的沈行止。我调整好情绪,
才将门打开一条缝,就被沈行止强硬地挤开。一路护着将我推到桌边坐下,
又将右手提的糕点放好。“妤安,我听说丞相说你现在身体比以前要好上许多,
可以同我一起放纸鸢了吧!”“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你虽然摔伤了脑袋,
但这修养几日居然内伤还调养好了!”沈行止话多又密,一边说着手上动作也停不下来
小说《长安恨未央》 长安恨未央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